“原来如此,这么说,有许多人指他在战场上走失了女儿是活该,因为他本来就不应该带思萱到那里去,实在是误会他了。”
“确是如此。”
“我当时也骂过他,为什么他连一句辩解都无?”
“与他再多相处一阵子,你就会明白炽涛生平最不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辩解了。他常说:‘相信、喜欢、合意就留下,不然便离开,有什么好解释的。’
他就是性格如此独特的一个人,对自己、对别人、对万事万物,总是要求完美,不能做到最好,就宁可全部不要;所以,”赵云突然将话锋一转,又绕回到她的身上。“你可以说你们这次的相遇,是思萱的走失促成的,却也未尝不可以解释成是炽涛多年的憧憬成真,思萱问归问,他大可以纠正,说母亲身上的香味是她的幻想啊,毕竟她渐渐长大,也该学着接受至亲已经死亡,再也不会回来的残酷事实,可是炽涛非但没有这么做,还陆陆续续添油加醋,所以到后来,思萱才会认定天生具有异香之人,便是她母亲,只要能够找到这样的人,她的母亲就会再回来,就可以将那场意外当成一场噩梦,梦醒便算了。”
“难怪……”难怪自己客串跳舞那一夜,被他们吵醒的思萱会惊恐万分的问两人有没有流血?有没有受伤?还有是不是“又”不要她了。
可怜的孩子,对于那场意外,看来她是显然想忘又无法全部忘掉啊!
“什么?”赵云以为自己漏听了她底下的话,赶紧追问道。
“呃,没什么,”那夜迎拍的失态,在之后赵云与诸葛亮与她正式见过面,得知当夜在厅中跳舞的主角,即为救过思萱的应大夫同时,已全部了然,但再重提,总显得迎柏小器,所以后来便成为他们四人之间永不再提的默契,现在楚楚当然也不想破例,便搪塞道:“难怪思萱比一般同龄小孩成熟得多,可是我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好现象呢。”
“我以前也一直这么想。”
“以前?”楚楚好奇的问他:“现在又为什么会改变想法?”
“因为有你。”赵云由衷的表示:“虽然自去年初以来,炽涛和思萱有彼此为伴,尤其是之前向来独来独往的炽涛,因而好像显得不再那么孤单,但其实我知道他的心底,依然存在着一个无论是功名、利禄、朋友,乃至女儿都填补不了的寂寞空缺,现在有了你,我相信不但是思萱有希望寻回她为了忘却伤恸,而刻意抹杀的那一段记忆,连炽涛,也可能有机会找到他那颗‘火心’。”
“中郎将,”赵云根本不晓得他这一席话,已在她心中掀起怎样的巨浪狂涛,尤其是那句:“你们的相遇,未尝不可以解释成是炽涛多年的憧憬成真。”楚楚到现在,终于也不能不自问:那我的答应回来,又是不是真的仅仅为了不让他去江东,不让他得知桩儿的存在呢?“你对我……根本一无所知。”
“应姑娘,我不相信你是如此狷介拘谨之人,”赵云似乎大感讶异。“乱世之中,吾辈但求把握现在、创造未来,英雄尚且不论出身低,我们一般人又有何过去可谈、要谈?”
楚楚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笑叹:“我现在终于相信你们那位主公,的确具有和曹操及吴侯三分天下的实力了,因为他既有良将如你,又有贤者如诸葛孔明。”
“孔明的睿智,的确不输你们江东百姓引以为傲的那位周郎,但要论良将,主公帐下能人甚多,恐怕还轮不到我出头,你过誉了。”
“与其说我过誉,还不如说是中郎将太谦,楚楚个人以为关将军虽勇猛刚强、忠义两全、世所公认,但骄傲自负,却是他严重的弱点;张飞中郎将嫉恶如仇、颇懂战略、素有‘万人敌’之称,但性急如火,尤其对部下态度粗暴,动不动就鞭打士卒;”侃侃而谈至此,楚楚即因惊觉自己在这里的作客身分,赶紧致歉道:“我信口说来,让中郎将见笑了。”
“不,我正听得入神,还请应姑娘再往下多说一些,也好供我辈做参考。”
赵云甚至微微揖身,恭敬的说。
“唯有中郎将,既能择主而事,不顾生命而忠于职守,去年在曹操大军南下,随你们主公南撤途中,因为乱军与难民相杂,以致刘使君的家眷失散,实际上负有保护他们之特殊任务的你,立刻北返杂乱行列中寻找,便是最好的例证。”
“既然身负重任,就该尽责到底,”赵云对于至今犹受人人称颂的“长板坡救幼主”,似乎从来就不觉得是件大功。“更何况出入于曹军数次,我非但终能救出夫人及幼主,而且全身上下,未受任何重伤,你真以为是靠神助;或我真有异能?”
“不,这一点,我们应该感谢徐庶先生的可人,以及曹操的惜才,对不?”
连这她也都知道?赵云对这名女大夫,不禁愈发觉得有另眼看待的必要。
“是,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当时曹操遥见我七进七出,甚感诧异,立刻向左右人打听起我的来历。”
“中郎将真是勇不可当,徐庶先生见曹操有惊异之色,便问他:‘此将如何?’曹操答称:‘是一员可爱的勇将。’徐庶遂顺势建议应保其生,曹操接受了他的意见,果真下令军中不得放乱箭;能得敌方主帅相惜,中郎将难道不该自傲?”
“纯属侥幸,”赵云依然谦称:“该感谢元直的建言。”
“那也要曹操听得进去才成啊。”知道刘备营中诸将,向来均不齿曹操挟天子以征天下的行为,楚楚也不便再持平赞誉他什么,遂将话题转回到赵云身上。
“刚刚说你忠于职守,其实你非但只知勇往直前,还能处处小心谨慎,懂得观察和防备敌人的诡计,综合你至今的战绩,甚至从来没有吃过一次败仗,即便在敌众我寡的危急情势下,也能转危为安,中郎将,你才是刘军营中,曹、孙两方最需留意的大将啊!”
显然不习惯被人如此称赞的赵云,虽还不至于面红如火,却也霎时无言,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所幸这时两人身旁已多出个拍掌附和的声音:“说的好,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炽涛!”赵云喊道:“什么时候来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楚楚正分析得头头是道,别说是你听得出神了,就连我在一旁也深受吸引,当然无暇注意周遭的情况了。”
“我没有说错吧,迎柏。”
这一声“迎柏”完全迥异于以往,不禁让他心中一阵激荡;是感谢自己没有再乱吃飞醋吗?其实刚刚听她说的条理分明,而赵云一脸专注,迎拍的心情依旧难免忐忑,虽说众人皆知楚楚是应他之邀甫来,但她的蕙质兰心、高雅气质和渊博的常识,长此以往,难保不会愈来愈引起其他单身男子,包括赵云在内的注目。
幸好今日自己即要携她及思萱暂返凉州,至少可以完全避开所有他不希望真会发生的可能情况。
“没有,”一个月了,两人相处一个月以来,这还是迎柏首度窥见她心门似有松动的态势,自己心下跟着一松,往日潇洒大方的气度便连带恢复三成,立刻走到她身旁去,傍着她一起面对赵云。“楚楚说的一点儿都不错,你确是栋梁之才。”“瞧你们一搭一唱的,把我捧成什么样子了,我倒觉得应姑娘还是说错了一点。”
“哪一点?”她问他。
“炽涛啊,没有波涛翻涌,我这条‘龙’,恐怕也难以升腾。”
“自家人,她怎好意思称赞,”是赵云那句“你们”为他们缩短了距离,迎柏因而伸手悄悄握住了她的纤纤玉手。“对不对?楚楚。”
虽然只是轻轻的一握,表面上看起来,绝对不如他那晚强吻她亲昵,但楚楚却有再度与他肌肤相亲的羞涩感,掩不住满面绯红,连声:“对。”也答得几乎轻不可闻。
“‘对’什么?”仿佛又捕捉到往日甜蜜的迎柏,也忍不住再问:“是对,不好意思称赞我,或者对,我们是自家人呢?”
“迎柏!”楚楚既惊骇又娇羞的嗔道,而眼前这个十分爽朗,兼带点霸气的森迎柏,似乎也才是她所最熟悉,也最……怀念的?
在迎柏的凝注及赵云的笑望下,楚楚正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幸而有思萱的介入。
“娘,”她先冲入楚楚怀中,再叫迎柏:“爹。”
“这孩子,有了娘之后,就不再稀罕爹了。”迎柏言若有憾的抱怨。
“还有一个人呢,怎么没叫。”瞋了迎柏一眼后,楚楚即提点思萱。
“啊,子龙叔叔,玉兔饺真好吃,我把刚蒸好的那笼全给吃了。”
“真的?”三个大人齐笑开来,赵云则问道:“一笼有八只小玉兔,你还真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