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我一个人住,我住的地方只有三坪大,自己睡都快不够了,干嘛还分出来藏人?我又不是疯了,你看我长得像疯子或白痴吗?”
“不像。”
“那就对了,我的确不是,所以请你别把我当成是以上两者。”
“但我却快被秀敏的母亲逼疯了。”
“刚才那个女人?”艾葭以为他那日“助逃”的事迹已败露,便自作聪明的说:“没关系,她现在不也有把柄落在你手中了?你大可以反过来威胁她,说:詹太太,如果你不想老牛吃嫩草的奸情曝光,虽然那棵草并不怎么中看,不过或许很中吃吧。”她忽而正色、忽有促狭的表情与声调,真让唯一的观众咏浦看得目不暇给,叹为观止。“不想奸情曝光的话,就不要再来烦我,明不明白?詹秀敏的行踪我亦不知,对了,如果她回来的话,麻烦你叫她把欠我朋友小艾的七万五千元给还了,好吗?当然啦,如果你或詹先生愿意代垫,那我们也不介意。”
“好!”咏浦拍起掌来。
“很好,对不对?”她仰起头,漾满一脸得意的笑容并趁机登上已打开所有锁的脚踏车。“照着说,包管你通行无阻,这回就算免费奉送,不收你顾问费,我走了,Bye——啊!”她大叫一声并同时回头看:“你……你……上我车来干什么?”
“那晚我载你,今晚换你送我一程,很公平、很合理,不是吗?”
艾葭想要下来,但他长长的两条腿“钉”在地上,双手更毫不客气的由座垫往上移至她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身,令人车皆动弹不得。
“你……你赶快下车啦,”艾葭一急,就会略微结巴,这是多年毛病,改也改不掉,而现在除了心急以外,则再加上一丝恼怒。“我晚上还要上班呢。”
“那还不快走?”咏浦故做惊讶状。“快走,快走,我帮你加两个轮子,这样你骑的便是一辆四轮车了。”说着双脚还真的开始往前推动。
“你……你……”连人带车已被他推到了马路上,艾葭算是首度体会到何谓“骑虎难下”。
“喂,司机,看路,别看我呀,我脸上可没有红绿灯,保障你我共同的安全。”
的确,再夹缠不清下去,别说她会来不及上班了,说不定连人都会被压成路上的肉干,她可不想被后头那个疯子害死。
“坐好了,”艾葭说完,人便起身用力踩踏起来。“这叫孩子骑法,国中、小学生最喜欢,也是我赶路的绝招,摔死人不偿命。”
拂耳而过的冽冽风声,让坐在后头的咏浦心中顿感五味杂陈:我在干什么?这个样子若让熟人朋友看到,不教他们眼珠子掉满地才怪!
“这是……”咏浦抬起头来问放下咖啡杯的艾葭。
“蜜思梅咖啡,一杯收你两百就好。”
“Miss me?这种咖啡还真自恋,以为人家一喝过,就会想念自己。”咏浦看着浮在雪白瓷杯上层的鲜美奶油笑道:“你也希望我想念你吗?”
“拜托,我虽然只有高职毕业,英语可没破到中英不分的地步,这杯咖啡叫做蜜思梅,蜂蜜思念话梅的意思。”
经她一说,咏浦也看清楚了。“洒在这鲜奶油上头的淡红色粉末是……”
“话梅粉。”
“什么?咖啡里加话梅粉,你想害我拉肚子吗?”
“喝不喝随你,小姐我是看你刚刚买了一包炸鸡回来吃,才特地做这一杯会去油腻的咖啡请你喝,不要拉倒,我端出去卖别人一样。”
咏浦立刻一手盖在咖啡杯上,不让她得逞。“我又没说不喝,倒是你呀,口头上说请,台面下又要收钱。”
“嫌贵?你的钱又不难赚。”
“我已经被炒鱿鱼了,你不知道吗?”
“好啦,好啦,念在你也帮了我一晚的份上,就打个五折,只收你一百好了。”
“一百?你抢人啊?”
“哎哟,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客”,是不是?凭你的身材和长相,还怕找不到财势更雄厚的金主吗?今天走掉的那一个,就让给你同门师兄好了。”
“我什么同门师兄?”
“对不起呀,你稍早打电话时,我正好到后面来找存货,所以听到了一点点,你不是叫一个什么“永炫”的,去接你们的阿姨吗?好缺德,赚人家的钱,还在背后嫌人家老。”
“她本来就是我们的阿姨。”玉梅是他和大哥咏炫的继母,他们从来都尊称她为阿姨,这有什么不对。
“随你怎么说,”艾葭反倒对另外一件事感兴趣。“你叫小永,师兄叫永炫,那……有没有叫做永“远”、永“大”、永“长”、永“久”、永“壮”、永——”看才刚喝下一口搅拌均匀的咖啡的咏浦,差点就喷出来的模样,她立刻喝道:“喂,你文雅一些,行不行?幸好你的艺名是叫小永,不然若反过来叫,看还有谁会坐你的台,永“小”,哈!”
“我看该学文雅一点的是你,秦小姐,我姓柳,名叫咏浦,”说着还用手指沾水杯里的水,写在桌面上让她看个分明。“小咏是秀敏那麻烦精叫的,我才不会取个像你那种念起来好笑的名字。”
“对不起,柳先生,我的姓名语出诗经的“秦风蒹葭”篇,取里头两字为秦艾葭,“葭”字念“家”,你懂是不懂?不解风雅的人还不知是谁。”
“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叫做秦蒹葭,解释起来还容易一些。”
“因为我爸姓秦,我妈姓艾,可以了吧?见鬼,跟你说这一大堆干什么;言归正传,我是来问你想不想找工作的。”
“我?找工作?”打从十八岁考上大学化工系开始,他就在自家公司内打工了,想不到今年三十而立,竟会初次被误会成失业的人,咏浦顿觉趣味十足。
“是啊,做鸭……不,做服务公关虽然好赚,对身体总是不太好,你又说找不到詹小姐,日子不好过,可见连正差也已岌岌可危,不如未雨绸缪,先来这里打工,酬劳方面我绝不会让老板亏待你。”
他端起杯子来啜饮一口,实在需要时间掩饰想笑的冲动。“这咖啡真好喝,怎么做的?”
“不告诉你。”
“什么,拒绝得这么干脆?”这个秦艾葭活像个聚宝盆,更像座迷宫,你永远都不晓得她下一步会出什么奇招。
“当然,这可是我未来的梦——”干嘛将从未跟任何人提过的计画说给他听。“工作你到底要不要?”
“做法不能说,材料总可以透露一、二吧?”咏浦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咖啡、鲜奶油。”她竟然真的只说两样。
“不会吧,至少我看到、尝到的,就还有话梅粉和糖。”
“是呀,你没听过厨房里的学徒要学功夫,靠的都是眼睛,而不是嘴巴吗?答案得靠你自己偷,至于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小器。”
“谢谢。”她笑咪咪的,好像听到的是莫大的赞誉。
“不客气。”咏浦也只好这么说。
“工作……”
“你还真是缠功一流。”
“勉强算是众多优点中的小小一点啦。”她倒也大言不惭。
“你不问我学经历?不在乎我的背景?不怕我有什么前科?不管我对店中贩卖商品熟不熟悉?不——”
“不问、不在乎、不怕也不管。”艾葭答得干脆。
“那你为什么……”
她突然露出狰狞的表情,偏连这副模样也显得趣致讨喜。“因为我看上的,是你的卖相啊,兄弟。”
“我……什么?!”
“你那张脸,那副身材,”她脸不红、气不喘的接下去说:“没听到刚刚才走的那票夜校女生你推我挤的说:“哗,你有没有看到那个新店员的头发,竟然能把半长发留得比郑伊健还好看,简直没有天理”。”
他听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反而说:“我只听到最高的那个说:“哪有小艾漂亮,男人再怎么打扮,还是臭男人,比不上做男装打扮的小艾帅气。”小心你哪天会被迫换性。”
“换姓?”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听错,艾葭居然用双肘支桌,整个上半身都跟着倾向前来。“只要对方家财万贯,我倒可以考虑。”
“现在许多女性连冠夫姓都不肯了,难为你居然还保有这项美德,不但不介意“冠”,连“换”都肯。”
“只要价码合理,什么都好谈。”艾葭依然笑咪咪的,看来这女人连笑容都相当“省”着用,只有在有所“笑”时才会笑。“来啦,来上班啦,你不是认定找詹秀敏,一定得透过我?那还有什么寻人管道比跟我一起上班来得顺畅?”
“说到这个,我还没问你,既然你在她大妈常去的沙龙里上班,怎么会不晓得她们的关系?”
“她是她大妈,又不是她妈,噢,抱歉,纯属谐音,我可没有骂人的意思,我是说她们又不是亲母女,我哪看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