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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想,湘青的情绪便不再像方才那样的激动,甚至能跟蔚绿说一声:“那恭喜你了,至少最近你可以不再为此事伤神。”

  蔚绿露出由衷的笑容说谢谢,却又立刻锁起眉头道,“就不知道这场仗能打多久,可别三两天就结束,让我空欢喜一场。”

  湘青知道在这件事上,她们的观点有如南辕北辙,怎么兜也兜不拢,索性闭嘴不语,在心头一遍又一遍的为南星祈求菩萨的庇佑,但愿他人已离开天津,但愿他外公病情已经好转,但愿他一切平安。

  老天,他非平安无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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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中突然传来重重的敲门声,醒过来的湘青遂赶紧披上外衣,冲到前厅来。

  “谁?”

  “湘青,是我,你快开门。”

  “贝勒爷!这么晚了,你过来找我做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待明天再说吗?”

  “不!”载皓的口气出现难得的紧张与强硬道:“别说是明早了,一刻都不能耽搁,你快开门。”

  湘青无奈,知道如果自己再不开门,恐怕他就要破门而入了,只好拉开门闩子,把门打开。

  门外的载皓虽满面于思,眼含红丝,一脸疲惫,却仍掩不住他的英气逼人,他望着身着白衣的湘青,满心怜惜。

  “小兰说你不肯走,为什么?”

  “我并不算是王府中的人,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负担?多带你一个人有什么负担?你知不知各国联军已占通州,朝廷新委帮办直隶军务的李秉衡,在退守通州后已经自杀殉国,看他们就要攻进北京城来了,你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湘青坚决的说。

  “湘青!”载皓真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除了几名男丁外,家中一干人等,已在夜幕落下之时,便悄悄离开王府,打算往西避难了。

  据他的推测,此次联军来势汹汹,北京沦陷已是无可避免的事,到时不但京几之地势必混乱,恐怕远如东三省都难逃一向虎视眈眈的联军毒手,所幸他们在太原、西安都有行府,宅第虽不大,但值此非常时期,栖身一段日子却绝无问题。所以他在禀明父亲,分析情势利弊之后,便下今全府收拾简单行李,贵重物品均搬入密室收藏,随身珍玩细软则力求轻便,全速往西进。

  未料临出门清点人数时,却独独不见湘青,找小兰过来询问,方知她坚辞同行,仍留在绣楼内。

  “湘青,联军所到之处。奸淫掳掠,无所不为,你留在北京,无异于自取灭亡,为什么?”

  “贝勒爷——”。

  “够了!”载皓一口打断她的话头说:“早跟你说过在两人独处时不必喊我贝勒爷。”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你与蔚绿不是一向以名字互称吗?”

  “那是格格温驯良善,不惜纤尊降贵,湘青不忍拂其好意,才勉为其难,大胆造次。”

  “如果你觉得直接喊我名字,会令你不自在的话,那不妨就跟着蔚绿一起称我‘二哥’。”载皓的眼光是复杂的,好像恨不得能立刻将湘青纳入自己的翼下保护似的。

  “贝勒——,”湘青不知他为何要如此坚持,这下倒不知该怎么叫才是,“小兰说此次因兹事体大,王爷特要你一路送家人西进,为什么你人还在这里?”

  “因为你,”载皓索性拉住了她的手说:“没有时间再蘑菇拖延了,湘青,我给你三刻钟的时间,快马加鞭,一定还能追上额娘他们。”

  “你……竟为我一人留下?”湘青大为震撼,不能说是不感动的。

  “我早说过,我会一直守护在你身旁,等到达比较安全的地方后,我还得赶回来为朝廷效力。”

  “你是说你还想与联军对抗?”

  载皓的脸上掠过一阵伤感,蒙上一片凄楚。“很傻,是不是?明知朝廷颟预,皇太后愚昧,一意纵容拳匪,才会导致今日的结果,然载皓身为大清子民,又是武卫中军一员,即使毫无得胜希望,也得尽明知不可而为之之责。”

  “载皓!”这是湘青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或许看法不同,理想不一,但此刻载皓的神情,却与南星论革命时一样动人,让湘青为之心折不已。

  “所以湘青,”他趁此恳求道,“你就不要再让我多添一份心事了,我载皓这一生,从来还没有向一个女人低声下气过,可是今天我却愿意求你,求你赶快跟我走。”

  自与南星一别,便杳无音讯,教她如何能够离开京城?她相信南星,相信他随时都会回来,而万一他正好在她离开时来呢?两人不是又得阴错阳差的饱受别离之苦?

  “你对我好,我不是不知道,但湘青实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你就不要再为难我了,快走吧。”

  “不,”载皓俯视着她,眼神不移不动的说:“你不走,我就不走。”

  “你何苦?”这份深情,她是偿还不起,回应不起的啊,难道载皓不知?

  “为所爱的人付出,是最甜蜜的事,何来之苦?”载皓的表情自然诚挚到极点。

  “不,”湘青抽回手来,难以承受般的频频后退。“不要逼我,求求你不要逼我,你的好意,湘青永远都不会忘记,但我心已有所……”不想继续伤他的心,湘青便咽下了本欲坦白的情事,转过身去说:“载皓,不要再浪费时间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她一语双关,别有所指的说。

  站在她身后的载皓面色一整,眼光随即转为冷凝,在说了一句“那只好请你原谅载皓了。”后,湘青便觉脑后一记刺痛,跟前昏黑,立时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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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一件黑色大斗篷裹住湘青修长瘦削的身躯,载皓马不停蹄的往前奔,希望能赶在天亮之前,追上先行出发的车队人马。

  夜风呼呼,四周寂寂,昏迷过去的湘青温驯的依在他的怀里,自见到她后,便曾多次期盼能像今晚这样,拥她在怀,甚至一亲芳泽,奈何造化弄人,额娘的一席话,既给了他满怀的震撼,也粉碎了他先前所有的幻想。

  那是在他从湘青手中接过她为他所缝制的斗篷和钱包后,小三子突然代传陈福的口讯,说额娘要他过去陪她用晚膳。

  额娘知他事忙,除了每天早上的问安之外,其他时候除非他主动过去,否则额娘很少召他到香晋斋去。这一晚却郑重其事的要他过去用晚膳,可见一定有重要的话要跟自己说,载皓不敢耽搁,马上就赶了过去。

  结果,席间额娘却只是闲话家常,垂询他的生活起居,关切他的日子状况,什么特别的话都没提,直到正餐撤走,两人来到她的偏厅,遣走所有的婢仆之后,额娘的表情才从慈蔼一转为沉重。

  “府新来了一位刺绣的姑娘,你应该知道吧?”

  载皓啜了口茶道:“额娘指的是湘青?我当然知道,秀外慧中,是难得一见的佳人。”

  福晋紧盯住这自己钟爱的独生子说:“你果然对她有极佳的印象。”

  载皓倒也没有否认,立刻大方的说:“坦白说,额娘,这位叫湘青的姑娘委实令孩儿动心,说来,这还是二十多年来的第一次哩。”他与母亲向来无话不谈,这事他觉得也无必要例外。

  本以为福晋听到这个消息会十分开心,毕竟他迟迟不肯谈论亲事,一直换来他人“眼高于顶”的批评,也成为王爷、福晋最牵挂的心事之一,想不到她却眉头深锁,脸色泛白道:“你们……你们并没有……?”

  “额娘想到哪里去了?”载皓讶异于母亲的过虑与慌张。“我岂是那种意乱情迷之徒?发乎情,止乎礼的道理我不但明白,而且也一直谨守在心,不曾或忘。”

  福晋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更何况,”载皓自嘲的说:“流水有情,落花却无意,额娘,这回我算是吃到苦头了。”

  “你是说……她看不上你?”

  “怎么?额娘不信?”

  “岂止不信,这根本就是不可思议嘛。”

  载皓哈哈大笑道:“额娘真是标准的‘母不嫌子丑’啊,而且还前后矛盾。”

  “我前后矛盾?”福晋一愣道。

  “是啊,方才额娘听我对湘青有意,你似不表赞成,现在我说湘青对我不假以辞色,额娘却又立刻为我打抱不平起来,这不是前后矛盾,是什么?”

  福晋想想也是,不禁摇头苦笑,又重重叹了口气。“告诉额娘,为什么一向眼光甚高的你,会独独对湘青这丫头青睐有加?”

  载皓沉思了半晌,似乎也想趁此理出头绪来,然后才简而言之道:“因为她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象我自孩提时候就认识她了,那模糊的身影一直留在我心中,直到见着湘青,两相叠映,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迟迟不肯迁就,为的就是在等待她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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