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但求魂梦与君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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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哥,请问您叫什么名——”

  “咦,你怎么出来了,包于吃完了吗?够不够?”

  “吃了两个,够了。”

  他盯住她看了一会儿,了然的说:“等大夫看过你外婆后,我自然会叫他们送吃的到房里去,你不必留包子给你的外婆。”

  湘青被说中了心事,双颊不禁一阵火热,刹那间,连刚才要问的话,都忘的一干二净,只会低头说声:“谢谢您,大哥哥。”

  “你多大了?”他见她身躯虽瘦小,衣衫虽老旧,但却修补的十分整齐,言谈举止也颇见成熟,不免有些好奇。

  “七岁,您呢?大哥哥?”

  “我比你大多了,我今年十五。”

  “那就是比我大八岁啰。”

  “你还挺懂得算术的嘛,谁教的?”

  湘青眼神一黯道:“是我娘,数数字,学认字,全是她教我的,可惜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他显然舍不得看这小女孩再伤心起来,便转个话题问她:“你娘一定是位很聪明的女人,另外她还教了你什么?”

  “她还教了我这个,这是我自己绣的喔。”湘青郑重其事的从衣襟内掏出一方浅蓝色的帕巾来,献宝似的拿给他看。

  上头绣着一个圆圆的雪人.还有深深浅浅的雪花,绣法虽略见笨拙,却拙得十分趣致可爱。

  湘青见他看得专注,再想到他帮了她们祖孙俩这么大的忙,在心中衡量了一下,便立刻下了个“重大的决定”。“大哥哥,您喜欢我绣的这个雪人吗?”

  “喜欢,你绣的很好。”

  “那就送给您好了,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当初画是娘帮我描的,”这次她的眼眶虽红,却没有让泪水滑落出来。“我本来想一直留在身边,不过既然您喜欢,那就送给您好了。”

  小女孩诚挚的眼神打动了他,使他在欣然接下她礼物的同时,也在她手心中留下了一样小玩意儿。

  “这是什么?”湘青瞪大了眼睛问道。

  “这叫玉连环,”他指着那一方翡翠说:“很罕见噢,这是由一块完整的玉石雕刻出来的,中间这块椭圆形的若在烛光下看,便会清楚的看到中间的星星,而旁边这一圈的玉环,则象征连绵不绝……。”发现自己已讲的太多,他随即打住,却看到小女孩一股的认真,毫无不耐烦之意。“你收下来吧。”

  湘青盯着那一寸见方的玉连环看,理智跟她说不宜欠人太多,不宜接受“似乎”十分贵重的东西,但她的心却跟着双眼,深深为此物所吸引,而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眼皮已渐渐沉重,再加上马蹄答答,车行轻晃。湘青不知不觉便缩到了外婆的怀中,跌进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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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至一过,家家户户便都在为过年而准备了,湘青和外婆一起登上马车,她手中捧着母亲的牌位,在雇来的马车启程之后,怔怔望着渐渐远去的北京街景。

  外婆说她们就要回“故乡”去了,故乡是什么?她并不是十分清楚,而离开北京城,也并非十分的难舍,毕竟这儿是她的丧母之地,并没有留给湘青太多美好的回忆。

  只除了那有着一双星目,慨然扶她们祖孙一把的少年郎。

  若非有玉连环在手,外婆又真正得到良医的诊治,否则湘青于隔天清晨醒来,真会以为自己是作了一场大梦。

  但她们置身于客栈上房是实,外婆已见大好是实。那人所留下来的两百两银子,更是铁一样的事实。

  可惜的是,事后外婆问起,湘青才知道自己漏问了最最重要的事:他的姓名。

  她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何方人士?不知道他住哪里?更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找他,向他拜谢救命之恩,济贫之情。

  而客栈的主人、小二,出诊的大夫,个个都以为他们原是旧识,更加无法回答顾老太太的询问,自得她无法寻获“恩人”之余,也只得频频念着佛号,一再感谢菩萨的庇佑了。

  “青儿,天冷,把布幕拉下收紧,坐过来吧。”她喊着外孙女道。

  “是,外婆。”湘青乖巧的照做,挪回到外婆的身边坐好。

  “外婆,您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下?”

  “不用了,”顾老太太环住湘青小小的肩头说:“这次我们祖孙俩得以幸免于冻死街头,靠的全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这两百两银子,除了花掉的费用之外,外婆打算全存下来,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全数还给你口中的那位小兄弟,如果没缘分再碰上,那就给你当嫁妆吧。”

  嫁妆?

  这字眼仍然显得既陌生且遥远,远不如她怀中的玉连环来得真实,湘青不晓得她还有没有机会跟那位“大哥哥”重逢,只知道她会一直珍藏着这个玉连环,如同她永远都不会忘掉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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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光绪二十年清明

  杭州西湖畔

  “关浩兄,今日射柳大会你夺魁,理应和我们畅饮一番。”

  关浩正想推辞,另一个声音已然响起。“就是嘛,更何况令兄最近才入军机,就算是为着关湛关大人的节节高升,也该请我们喝一杯贺酒。”

  望着身旁三位幼时好友,关浩虽觉言谈已有不甚投契之感,但这趟奉兄长之命,南返祭祖扫墓一行,得助于他们几位之处不少,又在他们的陪伴下畅游了多年来日思夜想的钱塘江、虎跑泉、苏堤、岳王坟、断桥和孤山等等,设宴摆酒款待他们一番,也实在不为过。

  “好,在我北返京城之前,一定设宴向三位兄台道谢,届时还请三位务必赏光。”

  “捡日不如撞日,关浩兄若有心宴请我们,不如就挑在今晚吧!”

  “今晚?”关浩不禁有些愕然。“都已经掌灯了,更何况我在此既无居所,无法摆设家宴,若要客栈临时整治大菜,又嫌简陋,不行,今晚委实不行。”

  “这有什么困难?咱们杭州素有‘人间天堂’的雅号,只要关浩兄有心,在短短的时间内摆出一桌酒菜来,何难之有?昔日两江总督之子,今时军机大臣之弟,只要一声令下,别说是一桌酒菜了,我看就是十桌的山珍海味,他们也是会立刻照办上来的。”

  关浩在心中暗叫一声苦,不论是昔年父亲,或今日兄长,最怕的便是这种仗势欺人的心态,跟随曾国藩打败太平天国出身的父亲,一生更是服膺他“花未全开月未圆”的惜福之道,保泰之法,并要子子孙孙都谨记在心,长兄尚且一心维守了,自己哪里还有违反的道理?

  “就我们四个人,何必要十桌的山珍海味?”幸好另一位老友已替他解了围。“我看就到我们平时常去的‘暗影楼’或‘浮香阁’好了。”

  关浩心情一松,竟没有注意到那三人暗暗交换的奇诡眼神,只道:“我主随客便,就看三位兄台意欲何往了。”

  他们三人一听,立即眉飞色舞的说:“那好,就挑浮香阁好了,听说最近又添了几项‘新味’,当真是菜色诱人。”

  “关兄尝多了北方的油腻,过两日又要回到东瀛日本去继续未完成的学业,日子恐怕难免清苦寂寞,的确需要以西湖畔的婉约慰之。”

  “闲话少说,咱们这就启程吧,免得‘莱色’保了,那就不好入口啰。”

  关浩听他们一来一往,说的眉飞色舞,不禁更加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但想到只要今晚宴过,自己就可以卸下一份人情,便苦笑着颔首,随着他们三人登上马车,往西湖畔奔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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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浩扶着微微发麻的头坐起,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下软垫舒适,鼻前有暗香浮动……

  对了!这是浮香阁,起先他就觉得这餐馆的名字取的奇怪,莫非是有什么别致的菜式,才取名为浮香?等到下车一看,顿明其义后,想抽身便已经来不及了。

  这浮香阁,原来是一间青楼?

  四个大男人,竟召来八位姑娘做陪,其实关浩也并非什么“酸懦”,人到二十来岁,加上家世背景雄厚,他又长得玉树临风,逢场作戏的场合,他并非没有碰过,偶尔也率性通宵达旦的狂欢,不过他向来讲究寻欢的心情与时机,这里的姑娘个个如软玉温香,身段玲田小巧,脸蛋姣好滑腻,只可惜关浩抹不去被设计而来的不悦,于是便少了纵怀的兴趣,却又不好就此拂袖而去,索性一杯接一杯的喝起闷酒来。

  他的酒量本来不错,今晚却醉得人事不知,半真半假的由得那三位朋友扶他进房休息,大概是因为代兄祭祖,又面对亡父之坟,心绪难免起伏,今晨又因参加射柳大会,耗损了大量的体力,加上不耐这样的酒宴,所以才会失控纵饮过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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