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痴情化作同心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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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仁德在办完韶君的丧事后就请调到北部分行去,但有桓竹这么一个活生生的“证 据”在,哪里挡得住一些流传的耳语和嘲弄。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桓竹也不明白为什么她能叫华绍他们大哥、大姊、小哥,却只 能叫汤家夫妇姨丈、阿姨,她不明白亲生父母为什么从不来看她,不明白何以汤家所有 人都住在三楼的房间里,只有她是睡在一楼邻近储藏室的小房间,更不明白为什么除了 姨丈和小哥之外,阿姨和大哥、大姊,以及其他一干亲戚,对她总是冷言冷语,甚至还 会作弄她或莫名其妙的斥责她。

  直到十五岁那一年有天放学回家,看见华绍的妻子正在指挥工人搬走以前华纯练习 用的钢琴,而他们的独生子天豪竟用她明天就得交出的设计图在涂鸦时,才因她的抗议 ,而使得她的身世秘密完全爆发出来。

  “小豪!你在干什么?这是小姑姑明天要交的作业啊,现在被你涂成这样,我怎么 办嘛!”

  孙如瑛闻言,立刻丢下工人过来叫道:“唉哟,天豪,你要死啦,没长眼睛是不是 ?连小姑姑的设计图你也敢动,快还给小姑姑。”

  天豪正画得兴起,哪里肯放手,如瑛见儿子不肯合作,不禁有些老羞成怒,就怪罪 到桓竹身上来。“桓竹,横竖也不过是几张纸嘛,干嘛大惊小怪的,等一下这小祖宗若 哭起来,我可又得应付他奶奶应付不完了。”

  自己辛辛苦苦做了好几个月的功课,就等着明天要交上去打期末成绩了,竟被如瑛 说成“几张纸”而已,才十六岁的桓竹怎么禁得起这样的扭曲,一个冲动便想从天豪手 里把图抢回来,结果是用力过猛,不但图因天豪也紧捉住不肯松手而撕破,连带的三岁 的他也被拖倒在地,马上哇啦啦的哭起来。

  “天豪,天豪,你有没有怎么样?”其实天豪的哭大半是因为桓竹拂了他的意,人 根本没怎么样,却因如瑛这一叫,竟把本来在房里打牌的翠婵也给引了出来。

  “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呼天抢地的?”翠婵一马当先的走过来,把天豪“ 抢”入怀中。“谁把你弄哭啦,小心肝?告诉奶奶,奶奶帮你打那个人去!”

  如瑛逮着机会,马上加油添醋的描述起来,于是翠婵便一边哄孙儿,一边斥责桓竹 。

  平常碰上这种事,尤其又有翠婵的牌友在场,桓竹是绝不会顶嘴或加以辩解的,但 看到自己的心血被天豪用彩色笔涂得面目全非,她实在咽不下这口气,遂首次应道:“ 本来就是天豪的错,他怎么可以乱动我的东西?这要是姨丈在,也一定会说他不对。”

  天豪本来是跟在翠婵身边打转,翠婵嫌烦,才把他赶出麻将间,被不知情的桓竹这 么一说,倒好像自己也有错一样,再加上她提起到日本去的念泽,更是让已经意识到身 边三个牌友都在等着看好戏的翠婵下不了台。

  “弄哭天豪的人是你,哪里还来这么一大堆理由,还不赶快跟你大嫂道歉。”

  桓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歉?阿姨要她道歉?“凭什么!”心里想着,话 就自然而然的吐了出来。“我又没有错,凭什么要跟她道歉!”

  翠婵见她瞪大一双酷似夏韶君的眼睛,想起平日念泽老爱赞她这双眼睛漂亮,每次 碰上那种时刻,翠婵就知道他又在想念夏韶君,人都已经死了,仍时时在他们之间做梗 ,新仇旧恨齐聚心头,一起涌上来,让她终于失去控制的反手甩桓竹一个耳光。

  “凭什么?凭他姓汤而你姓夏,凭他有父有母,而你只是个奸夫淫妇苟合下的野种 !我真恨不得这辈子都不用再看到你这个私生女,你这个贱种!”

  说完后她掉头就走,三个牌友加上接过天豪的如瑛也快步跟上,工人把钢琴搬出去 了,只留下右脸颊仍火辣辣地痛的桓竹跪倒在地,迷惑不已、难堪不已、痛楚不已,终 至痛哭失声。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只觉得双眼红肿、全身酸痛,大厅里暗沉沉一片, 没有人喊她去吃饭,也没有人过来看她,桓竹想起翠婵骂她的那些话,真恨不得自己能 够永远躲在黑暗里,再也不必面对隔天的阳光。

  “桓竹,”最后来扶她的是甫上成大的华维。“桓竹,来,到小哥房里去,小哥帮 你把作业补回来。”

  两人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夜,终于把设计图给完成了,隔天华维先送她到学校去交作 业,再载她到成大校园去,时近期末大考,原本热闹的榕园几乎找不到十个人,华维挑 了棵最老最大的榕树,要她倚着树根坐,接着就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给桓竹听。

  桓竹很专心、很平静的把“故事”听完,然后在沉默良久良久之后,才问了华维一 句话:“小哥,那为什么你不像阿姨和大哥、大姊一样讨厌我呢?”

  华维仰首向天,也一样想了好久好久。“坦白说,我不知道,桓竹,或许是因为你 出生的时候,我还很小,所以不像大哥、大姊他们清楚的记得妈妈为爸爸与你母亲的事 痛苦挣扎的往事,不过我觉得那些都不重要,”他蹲下来握住桓竹的手,由衷的说:“ 重要的是你已经到这世上来了,而且你是你父母相爱的象征,是你母亲不惜牺牲自己所 换来的生命,在我眼中,你姓汤也好,姓夏也罢,总之你都是我最疼爱的小妹,告诉你 真相,是要你更珍惜自己,好吗?”

  泪水明明已在眼眶内拚命打转,但桓竹硬是没有让它流下来,她投进华维的怀中, 重重的点头,认真的许诺,“好,小哥,我答应你,我一定珍惜我自己。”

  桓竹用手背擦掉满颊的泪水,“珍惜自己”,七年来她在学业、工作上尽心,二十 岁便出外独立生活,自问并没有辜负当年对小哥许诺的那句话。

  但是爱是深仞,情是怒川,自己在纵身之前,又没有预留退路或先寻渡桥,哪有不 陷溺的道理?

  只恨那说好一同强渡浪头的人,竟撇下她不管,迳自上岸去了,甚至站在岸边嘲弄 她别脚的泳技和贸然投河的冲动。

  然而最真最诚最纯的爱恋,要求的,不都是这种义无反顾的纵身一跃吗?

  甚至不在乎粉身碎骨?桓竹用越形消瘦的手臂环抱住自己,想起逝去的母亲:妈妈 ,你也是如此爱着爸爸的吗?不惜粉身碎骨?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既能完全谅解阿姨难堪的心情,也能完全明白她想对自己好,却 偏偏做不到的窘况,越爱丈夫,越无法忘却他的曾经背叛,更何况爸爸从头到尾都没有 掩饰他在婚姻上为何选择阿姨而舍妈妈的理由,也不思欺瞒在爱情上妈妈才一直都是他 唯一的眷恋。

  桓竹蓦然意识到父亲的自私,在这场纠缠数十年的情爱中,妈妈赔上了青春和生命 ,阿姨付出了她一生的痴恋,而爸爸,爸爸只是予取予求,根本没有真正的去怜惜妈妈 的眼泪和尊重阿姨的努力。

  说到底,两个女人,他都爱得不够。

  就像于轩对自己一样,又或者她的处境越发不堪,只因为于轩从未真正爱过自己?

  桓竹一惊,赶紧甩甩头,怎么脑筋转着转着,就会转到于轩身上。

  她起身换上牛仔裤和大毛衣,又过了一周,该到镇上去打电话给小哥了?

  ***

  拨通了号码,桓竹没有想到从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竟然不是小哥的,而是……

  “大姊?你怎么会到小哥那里?”

  “桓竹,桓竹,你听我说,”华纯显得十分慌乱。“不,你先把住的地方告诉我们 ,我们过去找你。”

  我们?除了她,还有哪些人呢?

  “大姊,有什么事在电话中说也是一样的。”

  华纯本想坚持,但似乎也能感觉到桓竹的倔强,便重重叹了口气说:“爸爸病了。 ”

  “爸爸病了?什么病?要不要紧?”

  “桓竹,不要着急,只是血压偏高,你别着急。”话筒被华维抢了回去。

  “小哥,”桓竹仍然放不下心的追问:“爸爸真的没有关系吗?平常不是都固定在 服药,怎么会──”

  “真的没关系,”华维的声音中却透露出浓浓的疲倦与无奈。“他现在在医院中, 有医生、护士照顾,不会有任何问题的,你放心。”

  都已经住进医院里了,这……,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呢?不会只是因为她跑到这里 躲起来吧?

  “小哥,要我放心可以,但你总得先把话说明白啊。”

  “桓竹,真的没有什么,爸爸是因为在泰国那边设厂的事出了点状况,心里一急, 血压才突然上升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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