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面前蹲下,柔声问道。
她默然摇首,神情茫然。
苍白的美颜以及馀悸犹存的星眸令他心脏重重一抽,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柔手,「没事了,曼如,一切都过去了。」
她依旧不说话,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
纤细的身躯忽地一颤。
「都是我不好。」她的颤抖令他不禁自责,更加握紧她的手,「我不该把你气走的,如果我跟你留在事务所讨论那份调查报告,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了。」
这一切都怪他,如果不是他与曼如吵架,她便不会负气离去,也不会遭受生命威胁了。
这都怪他——要是他後来没有去翻阅那份调查报告,没有发现李国霖涉嫌重大而急於跟她确认,他今夜不会开车来她家,更不会在车上打电话给她,不会察觉她身陷危险……
都怪他!他对她的严厉与傲慢几乎害惨了她,如果她今夜真的死於威廉枪下——
天!
愈想愈觉得心惊胆战,「对不起,曼如,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今天晚上不应该骂你的,不应该那样把你气走……」
他惊慌而急切的低语总算稍稍唤回她迷蒙的心神,朦胧的美眸落定他,「不是你的错,庭琛……」
「是我的错,曼如,都是我不好。」他倏地起身,坐在她身畔,将她整个人拥入怀里,拂向她耳畔的嗓音又是愧悔又是疼惜,「幸好你没事,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自己。」
她闻言,身子在他怀里僵直,「你不必同情我,庭琛。」
「同情?」他稍稍推开她,右手抬起她线条优美的下颔,紧紧直视她的容颜,「什麽意思?」
「因为我今晚差点被杀,又被迫做出那种事情,所以你同情我了对不对?」
她回凝他,神情平静沉冷。
「我……同情你?」他怔然望著她冷凝的表情。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程庭琛。」她瞪视他,一字一句吐露冰冷的拒绝,「你既然认为我是魔女,就不必在我落难的时候对我赋予同情,我不需要。」
「曼如……」
「我既然不需要你的信任,同样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把这些全留给汪梦婷吧,我不希罕!」
他不语,瞪她。
而她心脏紧揪,却强迫自己平静地继续说下去,「你不必这样对我好,因为你明明不喜欢我,不必对我温柔,因为你根本讨厌我,更不要觉得抱歉,因为你憎恨我——」她忽地甩开他的手臂,立直身躯,射向他的眸光冷淡而傲然,「我不强求一个不爱我的男人,更不要他明明不爱我,还要浪费同情心在我身上。」
「为什麽?」他瞪她,语气清冷,「因为你骄傲得不屑接受任何男人的安慰吗?」
「我不需要一个憎恨我的男人的安慰。」
「是吗?」他淡淡地说,同样立起身,严凛的目光凝定她,「你很不可爱,李曼如。」
她呼吸一紧,「我知道。」
「总有一天你的骄傲会让你後悔莫及。」
她咬牙,「我不在乎。」
「很好。」他嘲讽地撇嘴,蕴著微怒的眼神冷冷睨她,「那在下就不浪费同情心在你身上了。一切遵照您的吩咐,女王。」
掷落最後一句讽刺的言语後,他蓦地转身,漠然离去。
而她瞪著他僵硬挺直的背影,咬牙不让自己逸出任何软弱的恳求。
她不能求,绝不能恳求,就算今夜的她再怎麽旁徨无助、一颗心再怎麽软弱疼痛,也绝不能开口留下他。
她不能留下他,因为一旦纵容自己,便无法阻止自己沉沦於对他的狂情挚恋中。
然後,她会再度成为一个渴求他垂爱与眷顾的女人,会再度为了得到他而让他更加憎恨她。
不,她不能留下他,绝不能开口哀求——
胸膛疼痛得几乎令她无法顺畅呼吸,而泪水更不停奔逃出她的眼眶,在玉颊上碎成一颗颗珍珠。
望著他的背影逐渐在她视界淡去,她知道她与他的未来再也没有重叠的可能,她与他,也许永远不会再相见。
永别了,庭琛,愿你早日得到真爱。
她合眸,哭得心碎难抑,可从头到尾不曾自唇间逸出任何一句软弱言语——
一个字也没有!
因为她的骄傲不允许。
尾声
窗外,下著淅沥沥的雨,落在玻璃窗上,蒙胧了窗外的世界。
冬季的伦敦,烟雨蒙蒙,她望著,心情更加沉重。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终於收回迷茫的眸光。
风波,正逐渐平息当中——
威廉己因意图谋杀被捕,李国霖也因她控告他谋杀李麒遭到起诉,而他也已於数天前坐上前往台湾的飞机,去追求属於他的幸福。
也许他会如她所料,依然落得满身伤痕回来,但那个能给他安慰的女人绝不会是她。
不会再是她了——
李曼如幽幽叹息,摊开桌上一叠文件,开始一件件地批阅。
这些日子,唯有埋首工作中,她才能稍稍推开沉沉堆在心底的惆怅,得到短暂的轻松。
她珍惜这样短暂的喘息,希冀能逐渐延长这样的轻松时刻。
只要每一天比前一天多上几分钟,她就心满意足了,这样的过程虽然缓慢得磨人,可总有一天,她会完全地放下他,做回自己。
希望不会再费上她另一个五年……
「曼姊,有你的快递。」庄静轻快的嗓音打断她朦胧的凝思,她抬眸,眼底落入一张笑意盈盈的容颜。
「什麽事这麽开心?」
「你的快递啊。」
「什麽东西?」她问,懒洋洋地,完全提不起兴致。
「好东西。」庄静只是这样笑著回应,接著一拍手掌,一个男性职员搬进一个重物。
他将东西搁上她办公桌一角後,立刻鞠躬离去,而李曼如定睛一看,恍然发现那凝立在桌角的竟是一座六十公分高的玻璃,一个小小的冰雕被锁在玻璃内。
「这是什麽?」她愕然。
「冰雕啊。」
「我知道。」黛眉一凝,「谁送的?」
「你猜。」
庄静不肯给她答案,她只好俯近玻璃,更加仔细地研究里头的冰雕。
透明的冰块,雕的是一个三十公分高的小人,圆圆的头,圆圆的身体,头上覆著红色毛线帽,脖子则围著条同质料的红色围巾。
「这是……雪人?」
「对啊,很可爱吧?」庄静微笑加深,黑眸璀亮,「一个冰雕的雪人。」
李曼如怔然,「究竟是谁送的?」
「你看了这张卡片就明白了。」庄静递给她卡片,接著便告退离开办公室,留下她安静独处。
她茫然,强抑住逐渐狂野的心跳,颤抖著双手打开卡片——
女人,奉劝你别太骄傲!
强烈建议你收敛你那讨人厌的坏脾气!
卡片上只有简单的两行字,没有署名。
可那龙飞凤舞的漂亮中文字一望即知是出自程庭琛手笔。
她合上卡片,呼吸短促而凌乱。
这是庭琛送她的冰雕,是他送她的雪人,一个冰雕的——雪人?
我要「我的」雪人,当有一天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超过汪梦婷,我要你送我一个独一无二的雪人。
这是她的雪人,是庭琛送给她的、独一无二的雪人,这代表……
念头蓦地中断,她不敢再想,心情也乱得无法再想,她站起身,正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办公室时,一个斜倚在门边的挺拔身形止住了她。
「庭琛?」她唤,嗓音迷惘,神情满是不确定。
他只是微微颔首,漠然的眸光射向站在她办公桌的冰雕,「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他语气冷淡,「这可是我费了千辛万苦才雕好,可怕它融化,又得千辛万苦把它封在玻璃里的作品,你最好喜欢。」
「这是你亲手雕的?」她愕然,迷蒙的眸子再度瞥向冰雕,好一会儿,才低声开口,「难怪那麽丑——」
「什麽?」他嗓音一变,狠狠瞪她。
她迎向他阴沉的眸光,毫不畏惧,「为什麽送我这个?」
「还需要问吗?」
因为爱她?因为在他心中她的地位终於超过汪梦婷?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
她抚住喉头,半晌,好不容易吐出微弱嗓音,「可是,你不是回台湾找汪梦婷吗?」
「谁说我回台湾去的?」
「你没回台湾?」她一愣,「那你去了哪里?」
「香港。」
「香港?」她更茫然了,「你去香港做什麽?」
「确认你是不是值得我送你这个雪人!」他粗鲁地回应,语气满蕴某种不情愿。
可她听了,一点也不觉生气,近日来总沉着的一颗心反而逐渐飞扬。
「什麽意思?」她柔柔地问,不只瑰丽唇畔漾开笑意,眉间、眸底,全染上浅浅笑意。
他默然,好半晌,才闷闷开口,「我去香港,见了你的父亲,也回到我们曾一起住过的地方——」
他去了香港,还回到他们曾经共同居住的宅邸?他想做什麽?回忆属於他俩的过去,掇拾两人曾经拥有过的点点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