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你补的?”他信步朝她走去,一手抄起她膝上的青衫,将她泛白的脸色看在眼里。
“没人要我补,是我看见有几个撕裂的地方,所以我才……”
他大手一挥,制止她接下去的解释,“不要补了,你去床上休息。”
她一笑,明白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公子,我很好……”
“叩叩!”谨慎的敲门声响起。
他不看她一眼的上前开门,门外是掌柜带着大夫前来。他遣开了掌柜,侧身让大夫进房。
“是这位姑娘身体不适吗?”大夫放下了药箱,一眼即瞧出脸色苍白的靖如寒就是他要看诊的病人。
在大夫的眼神示意下,她撩开了衣袖,露出细致的皓腕,“公子,其实我已经好多了,你不用再花钱帮我请大夫。”
冷知砚依然没看她一眼,面向正在帮她把脉的大夫问:“她怎么样?”
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大夫摸摸修剪整齐的胡子,然后从药箱中拿出随身的几帖药包,“公子,这位姑娘原是受到轻微的风寒,只要服几帖药好好休养即可康复,但是她似乎没有按时服药、休养,病情加重了几分,所以喉间的寒气未散,我只有加重药量给这位姑娘服用,接下来要小心,切记不要再让她受寒,她的身子自会好转。”
“嗯,多少钱?”
“出诊费跟药材费加起来一共是一两银子。”
“一两?!”靖如寒为这惊人的价格惊讶的掩住口。
冷知砚眉头不皱一下的掏出一锭银子给他,然后又招来店小二帮忙煎药,直到房内只剩下他与靖如寒两人时,她才忸忸怩怩的开口。
“公子,你实在不应该为寒儿花这种冤枉钱。”一两银子,她光是靠帮人补衣就要挣好久才能攒到一两银子。
“你病了。”冷知砚言简意赅的指出重点。
“都怪我。”她眼神落寞的说,“要不是因为寒儿的关系,公子也不会多花冤枉钱。”
“这不是冤枉钱,总比你病倒野地,想找一个大夫都找不到来得好,到时我不但要花更多冤枉钱,还要花时间照顾你,现在把病治一治不是比较好。”
将他的话细细审思一下,她释怀的咧嘴一笑,“还是公子考量得是。”
“别跟我说废话了,快上床休息。”他脸色未变,口吻不快的命令。
她断然拒绝他的好意,“公子对寒儿好,寒儿知道,但是寒儿只是公子的奴婢,奴婢是不可以跟公子争床睡的。”
“你又要搬出什么大道理教训我了?”他横眉挑唇,有种想拎起她的衣领把她扔上床的念头。
见到他唇边难得浮现的淡然笑意,她突然感觉到心受到了一股重击,红彩悄悄地爬上她的双颊,“寒儿不敢,寒儿只是……”
“别只是了。”他快一步打开房门,正好接过了店小二手中刚煎好的汤药,“把这碗药喝下去,接着就上床休息。”
“不行,寒儿是奴婢……”
“你是公子还是我是公子?你是听我的还是我得听你的?”冷知砚将药碗往桌上一搁,抬出身份欺压这个脑袋不仅转弯的固执小婢。
看着他绷得死紧的俊秀面容,靖如寒幽然一叹,“寒儿听公子的。”
“很好。”他满意的点头,“现在先坐在床上给我喝药。”
第五章
“公子,如果我睡床,那你要睡哪里?”被强制性赶上床坐着的靖如寒忍不住将心中的疑虑脱口而出。
冷知砚只是站在床边定定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讪然的说:“公子,我看还是你睡床好了,我随便打个地铺睡就行了。”
他的大手随即压放在她纤细的肩上,制止她欲下床的动作,“你忘记了?你该听我的,还是我该听你的?”
她瑟缩了一下,“寒儿该听公子的。”
冷知砚这才满意的转身端起放在桌上的汤药,“你先把这碗药喝了。”
靖如寒怯怯的伸手接住他端来的药碗,小心的捧在手上,她痴傻的漾出笑,“公子,你对寒儿真好。”
“不许再说一个好字!”
“为什么?”她不懂,每回她称赞他是个好人,他就会不悦的纠正她的说法,现在她连一个好字都不能说了。
他皮笑向不笑的掀唇道:“因为我是个坏人,坏人一向都跟‘好’这个字绝缘。”
“寒儿知道公子不是坏人,为什么公子要把自己当坏人呢?”
“为什么?”他轻嗤一声,深邃的黑眸中隐现一丝酷冷,“你是个傻姑娘,天下间的事不能尽如人意,你的意见并不能代表天下人的意见,有时候并不是你不想当坏人就可以不当坏人,也不是你想当好人就可以当好人的。”
她轻蹙秀眉,“公子,你说话好像是在绕口令,不过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
冷知砚没有与她辩解下去,“你说得没错,只是有人天生就是没有办法被人认同他是一个好人。”
“公子……”她端详着他散发出孤傲气息的侧脸,发觉他垂下的眼似乎承载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苦楚。
他抬头定定的看她,眼底依旧是平日的冷淡气息。“快把药喝了,今晚你就早点休息,别再忙着帮我补衣了。”
过去几日他们露宿在外头,她没有一句怨语,反倒趁着空闲时候翻看他的衣物,不顾伤眼的为他缝补衣物,要不然就是帮他做鞋、刺绣帕,教他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尽职的好侍女。
“好。”她喝下汤药,任由他推着躺下,柔顺的调整了下睡姿,“公子,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身子养好,这样以后就不会给你添麻烦了。”
“你最好说到做到,睡吧!”他为她拉上被子,离开床榻,在圆桌旁落坐。
当他的手抚上放于桌面的银亮宝剑时,他不禁泛出一丝苦笑,喃语低吟,“师父,你的观音心经可真是害惨徒儿了!”
观音心经是属于魔魅之物,拥有者自然是全天下、武林欲除之而后快的魔头,也因为如此,他便被人冠上了杀人如麻的大魔头称谓,也为他的生命增添了精采可期、高潮迭起的发展。
若要说他生命中最精采的一幕,莫过于一年多前在奇剑山庄遭到所谓名门正派围剿的那段往事。
如今,事过境迁一年多了,一年多后他死而复生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再度引起武林的轩然大波?
“这样下去,恐怕我逍遥的日子不多了,全武林肯定都会上门跟我索讨观音心经……”冷知砚的视线不由得瞟向吃了药呈昏睡状态的靖如寒,双脚不由自主地站起,朝她的方向走去。
瞧床上的人儿一副熟睡的安详模样,想必是这些天来风尘仆仆的赶路累坏了她,但是以她那柔顺的性子,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喊累。
打从她固执己见的跟着他开始,他就带着她日日餐风宿露,没睡过一天好觉,更别谈有充裕的时间让她好好休息了,难怪她的咳声会一天天的严重。
会选择在客栈落脚也是考虑到她的身体情况,再让她这样咳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咳出血来,到时候就算大罗神仙也救不回她。
冷知砚抚着下巴的手指突地僵住,膛大的双眼像是撞着可怕的鬼魅之物般,“我在想什么鬼念头?我会投宿客栈是因为我累了,才不是为了这个脑子不懂得转弯的固执姑娘。”
“嗯……”睡梦中的靖如寒在他心思纷乱的时刻逸出细微的满足应声,藕臂不安份地探出温暖的棉被。
“真是的,连睡觉都不安安份份的睡。”他咬了一口,弯身将她的手臂塞进棉被中,直到他又发现自己付出过度的关怀时,他的黑眸不禁阴沉下来。
“我这是在干什么?”他转而在床榻边坐下,大手拍上额角,对于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感到极度不解。
“我只是想她的病情不能再加重,不然的话倒霉的人是我……”他喃喃低语,从纷扰的思潮中找出一个充份的理由,“我这不是在关心她,我只是在防患未然罢了。”
深吸一口气后,冷知砚很满意这个堵住浮动心思的好借口,视线又不自觉地缠绕上靖如寒恬适淡静的睡颜。
望着她安稳可人的容颜,一股不知名的热潮急遽地袭上他的胸口,强烈感受到她浑身上下一股温暖气息,徐徐地飘进他空寂的心底,逐渐造成一种他无法解释的势力。
他的眼前恍若浮现了她那双充满纯然信任的清澈水眸,以及她不时牵动唇瓣所逸出的柔柔笑颜,令他不禁有些怔忡。
忆及她种种贴心的举动,他的心扉不由得注入一丝丝暖潮,逐渐包围住他一颗冰封在深处的寒霜之心,她的浅笑总似明亮的灿阳洒入他的心间。
她笑弯的眼角、柔顺温和的娇憨神情,一再地默默占据他的眼……
“我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仍停留在靖如寒的脸上,眼尖地察觉到她的双颊染上红润的色泽,心上一股莫名的压力不自觉地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