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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然再不服气、再不情愿,寒蝉还是不得不在心底承认面前这男人说得没错。

  她抬眸,明丽瞳眸凝向他,不觉带着淡淡迷惑。

  这个家伙--蔺长风,也不过才将近十九岁,只比她大了五岁,为什么他挺直站在她面前的模样会令自己觉得如此威风凛凛?

  为什么他的气势如此迫人,气韵如此沉稳,比龙门几个该死的大老看来都更该死的威严?

  为什么他淡淡一句话,总是那么该死的正确?

  这不公平!他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啊--莫非只因为他受了几年地狱般的训练?

  那么,自己在他的训练下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褪了这一身幼稚的少女气息,转为冷冽逼人?

  想着,她忽地挺直背脊,双臂一展,拉开端正的架式,「来吧,继续教我那一招。」

  「哪一招?过肩摔?还是面无表情?」

  「都要。」她轻咬下唇,「我会学会过肩摔,也会学会面无表情。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刮目相看!」

  ***

  她的确令他刮目相看。

  自从下定决心后,她进步神速,不论武术或枪法,她都轻易达到一般人无法轻易超越的境界。

  当然,他需要的不只是「一般人」,他要的是顶尖高手。

  要达到顶尖高手的境界,寒蝉还需要多加练习,这也是他要求她日日夜夜不得放松的缘故。

  而她,也极力配合,除了吃饭、睡觉,便是依着他为她安排的进度勤练、苦练。她练武术、习枪法,同时,在他要求下继续学校的课程。

  她够聪明,也够努力,因此能够多管齐下,不仅在学校成绩优秀,在与他对打时,也愈来愈能取得攻击的机会,而枪法,更几乎比他神准。

  一念及此,蔺长风一对浓眉不禁挑起怪异的弯弧。

  他相信,只要再过几年,这小妮子纵然功夫不及他,枪法迟早也会胜过他。

  射击这玩意跟体力无关,跟灵敏度、集中力却绝对成正比,而后两项天赋,寒蝉绝不输他。

  可最令他赞赏的,自然不是她在射击或武术优秀的表现,他早料到她有此潜质,而是她隐藏情绪的功力。

  一个十四岁少女懂得控制情绪,很难令人不佩服。

  即便对她要求严格的他,偶尔也忍不住想为她的表现喝釆。

  就譬如现在吧,她明明在与他过招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却一声不吭,连黛眉也不曾稍稍一颦。

  她隐藏得很好,就连一双湛幽美眸亦不曾流露一丝痛苦。

  如果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他,或许根本无法察觉她扭伤的事实,可他却发现了,定住了她还不自量力想朝他飞身一踢的纤细身躯。

  「别动!」

  「怎么?」她扬首望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停住两人的对战,「有人来了吗?」一面问,她一面凝神,迅速朝左右张望。

  因为蔺长风白天通常必须亦步亦趋跟着楚行飞,所以每回要对她进行训练或考核,总要趁夜半时分,两人要不就躲在楚府庭园最角落的武馆,要不就在隔音设备一流的射击馆,总之,就是要避开众人的耳目。

  「没人。」蔺长风淡然应道,双臂一面用力一压。

  寒蝉不由自主坐倒在地,明眸怔然凝定他,「怎么回事?」

  「我们不打了,今晚就练习到这儿。」

  「为什么?我们才练不到半小时!」她忍不住抗议。

  而他淡淡扫视她一眼,「你碓定自己还可以吗?」

  她心一紧,「为什么不行?」

  「妳受伤了。」说着,他蹲下身,右臂一伸,准确地扣住她扭伤的右脚踝。

  她吃痛,银牙本能一咬。

  「没错吧?」

  「你……你怎么会知道?」她明明已经拚命控制自己了,要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显露出任何疼痛的表情,为什么还是瞒不过他?

  「因为妳额头冒汗。」他彷佛看出她的疑问,淡淡解释,「而且,我发现妳悄悄瞥了自己的脚踝好几眼。」

  「原来……原来如此。」她低语,忍不住落寞。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够好了,没想到还是如此轻易被他看透。

  精神一颓靡,脚踝的疼痛便仿佛忽然明显了,痛得她眉尖不停抽搐。

  他当然察觉了,「咬紧牙。」他命令,一手将她右小腿搁上自己大腿,另一手则用力揉抚她的脚踝。

  她倒抽一口气,「你……你做什么?」

  「别动。」他蹙眉,用力扣住她直觉想躲开的小腿,温热粗厚的手掌仍是不停替她按摩。

  寒蝉瞪着他专注的举动,身子不觉僵直,仿佛害怕自己的脚踝又会忽然吃痛,又彷佛是恐惧那朝她肌肤直透过来的奇异温暖。

  他--这个冷血的神剑蔺长风竟然替她按摩?他也有……他原来也有如此温柔的时候?

  不,怎能称得上温柔?寒蝉连忙在心底斥责自己,他那公式化的动作只能说是以自己多年的经验替她缓和疼痛罢了,怎可能包含一丝一毫温柔的成分?

  这个形容词不适合他,一辈子也不适合神剑蔺长风!

  「……好多了吗?」彷佛过了一世纪之久,他才抬起头,眸光直直射入她明眸深处。

  她感觉自己颊畔一热,「好……好多了。」跟着连忙收回自己搁在他大腿上的小腿。

  他凝望她,数秒,「像这样的状况就不该忍。」

  「什么?」她一怔,不明白他突如其来的这句话是何意。

  「没错,我是要求妳控制情绪,可没要求妳时时刻刻都板着一张脸,既然扭伤了脚就直说,在我面前没关系。」

  「可是--」

  「难道妳笨得分不清楚什么时候必须隐藏情绪,什么时候不需要吗?」

  他语带嘲弄,可她却无法反驳,只能轻轻咬住自己下唇,一语不发。

  他凝睇她微带哀怨的容颜,嘴角一扬,勾起类似微笑的弧度,「要哭就哭,很痛,不是吗?」

  她闻言,一颤,听出他言语间微带嘲弄的意味。

  可是她却不感到气愤--无法感觉气愤,因为她的心都被另外一股突如其来的惆怅滋味给占满了。

  「不论痛不痛,我现在都已经没有资格……哭了。」

  「为什么?」

  她不语,只是扬起螓首看他,深沉湛幽的眸里,蕴着浓浓忧伤。

  是的,她已经没有资格哭了。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一切,孤苦无依,就算哭了,又有谁会软语温言安慰她?

  她不会再哭了,因为明白这世上不会有人因她的眼泪而疼惜。

  她不会再哭了--这哀伤的领悟就如同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自己的领悟。

  那晚,是他最后一回哭泣,而当他隔天竟然没死,仍然从饥饿中再度醒过来时,心底是全然的透彻了悟。

  他对自己立誓,今生今世,不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落泪。

  绝不会了--

  「这个周末妳可以见他们了。」一念及此,他突如其来一句。

  「见谁?」她不解,迷茫的星眸与他对望。

  「墨石、星宇,还有……行飞。」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齿间挤出的。

  「什么?」她忍不住愕然,「你要我见楚……楚行飞?」

  「没错。」他颔首,「以妳现在控制情绪的功夫,已经可以见他了。」

  「我见……见他们?」她喃喃,呼吸一凝,难抑一阵莫名心慌。

  「没错。唯有见过他们,我以后才能时常把妳带在身边。」

  ***

  打桥牌?

  他们居然聚在一起--打桥牌?

  寒蝉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堂堂的龙门少主与他的三剑客,原来平素最大的娱乐就是凑在一起打桥牌!

  蔺长风明明恨楚行飞的,可他们两个在打桥牌时竟然还是对家,联手痛击墨石及乔星宇。

  他们看来默契绝佳,搭配得十分巧妙,反倒是应该感情极好的天剑与星剑,默契比他们还差上一大截,几局打下来,战绩惨不忍睹。

  这简直不可思议!

  寒蝉静立在一旁,充当着茶水小妹,心海波涛汹涌,娇容却平静无痕,一双明媚美眸水波流转,泠泠潋滟。

  她应当趁这难得的机会小心翼翼地研究墨石、乔星宇,尤其楚行飞,可大部分时间她眸光焦点却忍不住凝定蔺长风那一张与龙门少主有几分神似的俊颜。

  她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正是因为一张与楚行飞相似的容颜才被选上护卫龙门少主的保镖。

  莫非两人容貌相似,连带着也会让彼此的思考模式类似,才能如此默契绝佳?

  可他明明恨着楚行飞啊!明明恨着他却还能与他搭档打桥牌,明明恨他却还能在面对他时面容平静,神态淡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是负责保护少主的神剑,却暗暗以毁灭楚行飞为目标,同时与天剑、星剑两位保持一定程度的友谊……天!究竟是她高估了他对楚行飞的恨意,还是低估了他掩饰情绪的功夫?

  她真的猜不透他……

  「Justmake。」蔺长风低沉的嗓音拂过寒蝉耳畔,唤回她微微迷茫的神思。她抬眸,直直望向那个正提起笔、潇洒地在计分纸上加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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