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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楚行飞与戚艳眉两人的背影消失于视界,寒蝉才放松弓直紧绷的神经,从藏身处悄然走出来。
她步履轻逸,但蔺长风仍是敏感地察觉她的存在,「枪可以收起来了。」他说,语气淡漠,修长挺拔的身躯依然背对着她,自顾自地往吧台前调着酒。
她颔首,听命将手枪重新藏回,墨黑瞳眸一直凝定他,直到他终于转过身子,微微沙哑的嗓音才自唇间吐逸。
「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楚行飞在爱尔兰杀了你父亲?」
他耸耸肩,轻轻晃了晃威士忌酒杯,跟着浅啜一口。
「是真的吗?」她微微拉高嗓音,为他的漫不经心感到困惑,「你是因为这样才那么恨他?才千方百计要报复他?」
「我?恨他杀了我父亲?」灰眸倏地一冷,「那男人死了最好,我一点也不遗憾!」
她一愣,「那是为什么……」
他冷冷一笑,再度浅啜一口威士忌,「不论那家伙是楚行飞或其它任何人杀的,都
不干我的事。」
「可是他是你父亲……」
「我没有那种父亲!」他锐声驳斥,语声凌厉而严酷。
她怔然,望着那掠过他面上一道道阴沉的暗影,实在无法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样一段恩怨。
强烈的好奇心令她冲口而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长风,那你为什么那么恨楚行飞?你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他……戚艳眉说他是你弟弟!」
「他的确是我弟弟。」
「你为什么会恨自己的弟弟……」
「为什么妳管不着!」凌锐的嗓音截住了她的话,伴随两束清冷无比的寒芒,「妳是我的属下,记住妳的本分。」
她一颤,心脏紧紧一揪,「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过问你的一切。」
「没错。」
「我明白了。」她轻轻颔首,说不清那狠狠咬啮着胸口的是怎样一种疼痛。不论是哪一种都无所谓,反正她早就学会藏住自己的喜怒哀乐。
就算是中了枪,她也不会哼一声疼,更何况只是这种微不足道的小小疼痛?
她撑得住的--
「……我要立刻进行计画,非要楚行飞跟我挂牌不可!」
「是。」她毫无感情地应着,「我该怎么做?」
「替我联络龙门每一个大老,要他们在十一月底前全部在纽约集合。」
「理由呢?」
「告诉他们我要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怎么对付最近盯上我们的FBI。」
「是。」
「准备最好的炸药。」他继续吩咐。
她却忍不住一惊,「炸药?」
「我要炸掉他们。」他的灰眸闪过一丝诡谲,可语音却淡漠,彷佛说的只是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全部,一个不留。」
寒蝉不敢相信,「你说……要炸掉龙门所有大老?」
「没错。」他冷冷地说,「包括楚行飞。」
「什么?」她瞪着他,呼吸一颤,心跳跟着强烈奔腾。
他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一举毁掉十数条人命……
为了杀掉楚行飞,他不惜以十几条人命陪葬?
天!他疯了吗?
他彷佛认出她神情的惊恐,挺密的剑眉一挑,「怎么?怕了?」
她咬唇,不语。
「我这双手早沾染了不知多少鲜血,多杀这几个视钱如命的老头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
「放心吧,引爆炸弹的人不会是妳。」他轻描淡写地说,「有什么罪,我一人承担。」
寒蝉倒抽一口气。
他怎能说得如此轻松?如此气定神闲?是十几条人命啊!难道他……真的早已失去灵魂?
她闭眸,心脏紧紧抽疼。
「等一切结束后,妳就离开我吧。」沉沉拂过她耳畔的嗓音瘖哑,「我会替妳找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
「你要我离开你--那你呢?娶戚艳眉?」她咬牙,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我非娶到她不可!」
为了什么?为了钱?为了报复?还是……为了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为戚艳眉动了心?
心脏绞得更疼了,不只胸口,她全身上下,无一不疼,无一不痛。
是的,她是该离开了,当他一手安排的爆炸案结束了他与楚行飞之间的一切恩怨后,她也没有再继续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因为他不会再需要她,不再需要她替他办事了。
更何况他还要娶戚艳眉,堂堂戚家的大小姐绝不可能容忍丈夫身边有个曾经跟他上床的女人紧紧跟着。
戚艳眉不会忍受得了她的存在,而她相信,他必不忍伤害那个纯傻天真的大小姐。
是的,她是该离开了。
没有任何可以贪恋的理由--
第六章
她该离开了。
自最深的幽暗中醒转的,是一个饱受折磨的受伤灵魂--可她感觉不到痛了,没有痛,也没有泪,从她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开始。
她失去了最亲爱的家人,失去了爸爸、妈妈、奶奶,失去了他们对她全心全意的关爱。
她忘记了笑、没有了泪,连灵魂也坠落罪恶渊薮,划上一道道难以痊愈的伤痕。
她连一颗心也遗落了,落在一个永远不会对她笑的男人身上。他永远不会爱上她,不会疼宠地,不会拿她当珍贵的宝贝细心呵护。
他甚至……不想陪她。
寒蝉展开眸,映入眼底的是一片苍白无生气的空间,安静沉谧,连一点声音也没有。
只有她的呼吸。
她蓦地闭上眸,忍住落泪的冲动。她竟只有自己的呼吸陪伴着自己,在黄泉边缘百般挣扎的她,醒来后,身旁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一个没有人关心她的世界,她不知道自己为何醒来。
爸爸、妈妈、奶奶,为什么你们不带走我?为什么你们要拋下我一个?为什么要让我这么孤零零地、独个儿苟活在这无情的世界?这里没有人关心我,没有人爱我,就连哭了,也只有自己听见──
不,她不会再哭了,不会再哭了!
泪水在没有人会在意的情况下,没有凝结的必要,就算落下了,也转瞬便会消融于空中。
无、声、无、息。
她不会再哭了,没有哭的必要,没有必要对自己撒娇,没有必要──
可为什么?泪还是纷纷然、一颗接一颗逃逸呢?
为什么她拚了命将它们锁在心底、囚在眼眶,它们还是有通天本领放肆地四处奔逃呢?
为什么!
***
「妳醒了吗?太好了!」
从绛红色门屝翩然飘进的,是纤秀窈窕的白色人影,她浅浅对她弯着玫瑰红唇,语音温柔,蕴着浓浓笑意。
寒蝉静静地望着她,苍白的丽颜不曾牵动任何表情。她凝睇着她,两汪墨潭幽幽缈缈,却是早已干涸。
她的泪干了,心海也涸。
「我们都好担心妳呢。」白色倩影一面说,一面飘近床畔,藕臂俐落地执起床头柜上的水壶,倒了一杯清澈的开水,「来,先喝杯水吧。」
「谢谢。」寒蝉坐起上半身,接过精致的玻璃杯,静静啜饮。
开水是微暖的,可沁入她冰冷的身躯,却立即降了温。
「妳醒来就好了。」天真的人儿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冷淡漠然,继续吐着如弦乐般的美妙嗓音,「虽然医生跟我们保证妳这几天就会醒来,可我们还是很担心,尤其是长风。」
「是吗?」
「嗯。要不是行飞一直劝他去休息,他恐怕会在床边一直痴痴守到妳醒来呢。」
「是吗?」寒蝉静静听着,要自己别去理会那忽然扯过心脏的一阵抽疼。
她早该忘了疼痛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她问,星眸依然直视着戚艳眉那张清纯美丽的容颜。可后者却回避着她,纤美的身影在床旁落坐,眸光却直盯着覆住她双腿的羽绒被。
她不怪她。她知道戚艳眉因为患有轻微自闭症的关系,不习惯与他人四目相接,并不表示她不懂得尊重他人。
「妳……还记得那场爆炸吧?」一面看着羽绒被,戚艳眉一面轻轻开口。
「记得。」她颔首。
「那时候妳为了要救长风身受重伤,昏了过去,是行飞请人带你们两个到这儿来的。」
「这儿?哪儿?」她蹙眉,「楚行飞又为什么要救我们?」
「这是一栋位于海边的度假小屋,是行飞买下来的。他很喜欢这里,本来是为了带我来这边玩。」戚艳眉微笑,笑容里有着浓浓的幸福,眼睑虽低掩着,可寒蝉可以想象到那对星眸肯定正闪着灿灿璀光。
看样子她真的爱上楚行飞了。那长风怎么办?寒蝉朦胧想着,半晌,蓦地凝眉,强迫自己收回担忧的心思。
不关她的事,她已经决定离开了不是吗?长风的事她再也管不着。何况,他也不想她过问。
「……他们两兄弟的误会已经解开了。」戚艳眉继续解释着,「其实行飞一直很爱他哥哥的,虽然曾经有误会……妳知道吗?三年前那桩谋杀案其实行飞早猜到凶手是谁,可却不去拆穿……」
寒蝉闻言,蓦地心跳加速,「他知道凶手是谁?」
「嗯。他猜到长风是为了报复,才故意安排那桩谋杀案陷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