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跑得又快又急,令尹阙和卫书娴吃了一惊。听他方才喊的,莫非他早就知道了?
不由分说,尹阙拉着卫书娴追了上去。
一真跑得气喘吁吁,在踏入静心园后,他并没有大声嚷嚷,因为他心底明白──就算他喊破了喉咙,这一次也没人应他了。
一真放慢脚步,静静的往里头走去。
随后追上的尹阙和卫书娴感到园子里太静了,仿佛没人存在般。
老师父呢?前一刻才分别的,现在上哪儿去了?
“难道……”卫书娴赶紧捂住口,深怕自己预感成真般,不敢再赘言一句。
一真并没有在园内多做逗留,便往后院走去,绕过清幽小径,眼前赫然有一道石门。
原来这静心园别有洞天。
尹阙用眼神暗示着卫书娴不要多说一句话,卫书娴听话的抿住嘴。
一真在石门前伫立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将一旁的藤蔓扯开,出现一开关。
一真将之往上扳开,石门轰然往上拉起,露出一道门。
惊讶的同时,一真已推门而入,卫书娴和尹阙相觑一眼,连忙赶紧跟进。
触目所及的一切,却是那么让人心痛,深感无力。在不到一丈平方的石洞内,中央端放着一水晶床,上头躺着一具骨骸。白骨身上穿着于阗国公主的服装,可以猜想到,这具骨骸便是老师父口中的米路,正是那位不惜牺牲自己阻止战役的小公主。
而水晶床旁,老师父就坐在那儿,神情如往常一般慈祥和蔼,可是,此刻他一动也不动,胸前的白衣被血给渲染成一片骇人的红。
“不──”卫书娴捂住嘴,泪掉了下来。
老师父……死了吗?她转而望向尹阙,尹阙不语,也深感痛心。
一真颤巍巍的来到老师父身旁,蹲下身子抱住了他。老师父的脸颊仍有余温,可见才刚断气不久。
“爷……为什么不等等我……”
一真哭着,跪倒在老师父跟前。
事实的真相,他早在八岁那年便知晓了。众人耳语纷纷的谣传,加上当年不经意发现这石洞的秘密后,他便知晓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经过几年来的旁敲侧击,心底多多少少也明白自己和老师父的血缘关系。
唯一令他不明白的便是,如此疼爱他、呵护他的爷爷,为何不愿与他相认。
或许爷爷有什么苦衷,于是他也假装自己毫不知情,谁知……“爷,我知道,我全知道──”一真跪趴在老师父跟前,泣不成声。
包括爷爷的病他也全知道,因为每隔一段时日,爷便会拿针扎自己每个脉穴,好来抑制疼痛。
“一真好恨哪!恨自己为什么如此的微不足道。爷的病,一真一点也帮不上忙啊!爷──”
一真痴痴的、傻傻的望着老师父最后的容颜,一动也不动,任凭泪流成河。
他早知道爷爷的日子不久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快!
“一真……”
卫书娴看了动容不已,上前想扶起一真,却被尹阙给阻止了。
“书娴,别去。让他哭吧!”这算是尹阙式的温柔体贴吧!
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倦了,也许是泪流尽了,一真缓慢的站了起来。
“可以……请你们答应我一件事吗?”一真轻声说着,抽搐的双肩看来如此的柔弱无助。
“你说吧!”
一真转过身来,拭去眼角的泪,苦笑道:“爷生前最喜欢后院那植满一片苍兰的地方,我想把爷和奶奶的尸体合葬,让他们死了也可以相聚在一起,好不好?”
卫书娴无法不动容,轻轻上前抱住了一真,安慰的笑道:“你真是勇敢,一真。你别怕,从今以后,我和尹阙会陪着你的。”
一真只是笑,很苦的笑。
勇敢吗?其实他一点都不坚强,一点也不。
一夕之间,东突厥成了无君王之国,内部不但争权夺利的可怕,民心更是惶惶不安,引发西突厥在一旁虎视眈眈,东、西两国处于一触及发的情况。如此紧张的情势,使夹在两国之中的龟兹及于阗也遭波及。
龟兹国境内一片混乱,程度不下于东、西突厥两国。
来到龟兹领土第二天,尹阙便心生一计,决定送卫书娴上阏氏那儿暂时躲避,而自己却想连夜赶至西突厥,一举将那野心勃勃的阿史那弥给除掉,以杜绝后患。
当然,一听到尹阙要只身前去冒险,卫书娴任他说破了嘴也不答应,还撂下狠话:“如果你还要送上门去,那我宁愿自己到他跟前,让他砍了我还痛快一点。”
她再也不要和他分开。
瞧她倔烈的性子,尹阙只得打消了这念头,暂时听她的话,找个不起眼的客栈休息。
或许哀莫大于心死,一真变得非常的安静,一天说不来十句话。
夜深了,用过饭后,为了安全起见,尹阙决定三人同住一间房。他找来一扇屏风遮去了书娴的睡姿,而他和一真便在地上打地铺,一夜到天明。
天一亮,窒热的阳光猛烈的照射室内的每一处。
卫书娴觉得天气闷热,没说一声便到后院去打水洗脸,没想到却被她看见令她惊喜的人。
前方有一小书僮看来好生眼熟,好像是……“小呆!”她忘情的喊着,丢下脸盆赶紧朝前跑去。
前头的人影明显的僵了下。这声音是──小呆迅速的回过身,看到卫书娴朝自己奔来时,她也将打好的水往旁一扔,兴奋的嚷道:“小姐,我终于找到你了。”
“哇,哈哈。”
主仆俩相拥在一起,又跳又叫又笑又哭的,弄得彼此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不狼狈。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尹大人呢?”
两人几乎是同时的问出心中疑惑,愣了一会,彼此又相视而笑。历经种种险难再重逢,教人不开心都难。
卫书娴伸出双手掐住她的脸颊,戏谑道:“奇怪,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来?说,你是不是那无情的大混蛋派来冒充小呆的?”
小呆的脸被她掐得好疼,又不能反抗,只能哭丧着一张脸求饶道:“小姐,你饶了我吧!这种时候,你还拿我寻开心。”
“呵!没办法,看到你我太高兴了嘛!”卫书娴将罪过全推在小呆身上。
主仆俩叨叨絮絮诉说着彼此近日来的状况,聊到后来,才想起有人让她们遗忘了,于是,两队人马共五人相约在同一厢房密商大计。
尹阙一眼瞧见皇甫少华,便觉得此人似曾见过,直觉他身上有一股贼气,很奇怪的感觉。
召来了店小二,点了些东西吃,顺便了解彼此的近况。得知皇甫少华是医神慕天耀的唯一千金慕紫缨特地派来时,尹阙便收起那份防心,而当他得知皇甫少华原先的任务是刺杀东突厥王时,他吃惊的模样可想而知。原来──“这事太荒唐了!”尹阙觉得自已被耍了。原来书娴早心知肚明,所以一路上吃喝玩乐,一点也不担心。
“你们玩我。”他恶狠狠的瞪着卫书娴,期望她自动忏悔。
“没……有。这都是仪仪出的主意,不干我的事。”
要她忏悔认罪,门儿都没有。
“少奶奶……”尹阙几乎是咬牙切齿。果然,这蔺少仪就算不出现,仍有法子整得旁人团团转,果真是厉害啊!
要是尹阙得知卫子云也明知自己宝贝妻子使出这一计,却不告知他时,不知他会不会喊“郎将,你们耍我”这一句话喔!
卫书娴不搭理尹阙,还扮了个大鬼脸送给他。目前她比较好奇的是──眼前这难得一见的大帅哥皇甫少华是如何结识慕紫缨的?
“你说是缨缨要你来的,可是……我并不知道缨缨有你这号朋友呀!”
她们三人是一块长大的,情同姊妹,怎么可能缨缨认识这号人物,而她和仪仪却完全不知晓的。情况很怪异哟!
莫非……这当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没道理她所有的事情你全部知道吧!总有一、两样会漏掉的,而我便是其中一项。”皇甫少华很有技巧的躲过这敏感问题。
不是他想故作神秘,而是若是让黑白两道知道,堂堂神秘杀手红尾燕竟被一女子给救了,还在身上做了记号,如此可笑的事要是传了出去,要他如何在这世上立足呢?
“有什么不能说的,除非你和缨缨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卫书娴使出激将法。
可惜皇甫少华不受激,洒脱的双肩一耸。“随你去猜测吧!我是不会多赘言一字一句的。”
可恶,真是可恶极了!
“你、你……”
卫书娴气得发颤的手指指着皇甫少华,偏偏你个半天骂不出一句话来。蓦地,她吞回那口气,撇撇嘴道:“哼,本姑娘不屑与你计较。”
“哦,是吗?那我还得感激公主你手下留情哪!”
皇甫少华明显的──和温柔多情的卫子云及稳重内敛的尹阙──有极大的差异,卫书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慕紫缨怎会认识这号油嘴滑舌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