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他问她,也问自己。他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既驾驭不了她,心里头却又割舍不下她,对她牵牵念念。
“呜……”她的身子缩得更紧了,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他,眼珠子闪呀闪的。
突然,宣奕笑了。
“你的眼睛真漂亮,是属于哪一方的,人或狼?”
这会儿,她的模样更奇怪了,全身似松懈下来,低低的呜了两声。
宣奕觉得奇怪,他说的话她好像听得懂似的,心中大乐,弯下身子盘腿而坐,与她平视。
她歪着头看他,像只动物一般。
宣奕觉得好玩,也学她歪着头看她。
“你的样子好像在告诉我,你觉得好奇怪。可一点都不用奇怪,我把你捉回来,是要跟我作伴,我不会伤害你的。”他满意的笑了。
不知她是听懂宣奕的话,还是感受到宣奕眉眼间全无伤害她之意,她倏地放松戒备,又低头啃起那块生肉来。
一直守在门边的敖罕,感到不可思议,三天前,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此刻居然会如此……如此和平的共处在一间斗室内!他啧啧称奇,根本没发觉自己下巴快掉到地上的糗样。
倏地,宣奕向前挪动了半步。
“这东西没有煮熟是不能入口的。”他伸出左掌,笑道:“来,给我。”
事情就发生在瞬间——
敖罕惊喊:“六阿哥,小心!”
可是已来不及了!她动作迅速的伸手抓向他,刹那,宣奕的手心上已被划开三条血痕。
“可恶!”宣奕痛得低呼,捂住伤口。“你这是做什么?我可是好心好意耶!”
“六弟!你真是傻呀!她根本分不清你是好意或是恶意的。”
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来的是四阿哥宣儒。
“四阿哥吉祥。”敖罕恭敬道。
宣儒挥开折扇,优雅的笑道:“敖罕不必多礼。我早听奴婢们提过,你是蒙古第一勇士,武术是全大漠中的佼佼者,改天,和我较量较量,如何?”
“敖罕不敢。”
“你来做什么?”宣奕没好气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甩手。天哪!她的劲道可不轻,他的手心此刻已渗出血来。
“我来瞧瞧,这个性如狼般凶猛的女孩如何了?”宣儒探头探脑,想往屋内瞧去!
“有什么好瞧的,小心她一口咬碎你的脖子!”宣奕连忙站起身子堵住他的视线,踏出木屋外道:“谙达,替我关上门。”
“是!”敖罕立刻关上门。
宣儒讪讪的笑了笑,失望的表情明显的写在脸上。
“四哥专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宣奕不悦的瞪着宣儒,他竟敢觊觎他的猎物!
“哈!你这一问,倒是提醒了我。”折扇“啪”的收起,宣儒敛眉问道:“朱师傅要我来问问你,前两天差奴婢通报说是身子不适不上书房了,今儿个干脆连这道手续也省了,人直接失踪,气得朱师傅只差没跳脚,刚好我在书房也闷得慌,就自告奋勇前来瞧瞧是怎么回事。”
他往屋里瞄一眼,再叹口气,“如今我瞧也是瞧到啦!只怕,身子不适全是幌子,耗在小木屋内才是真的。”
“那你要我怎么样?”宣奕烦躁的来回踱步着。三天来,他的心全系在她身上,根本无法抛得下,只要木屋里传来“呜呜”的悲呜声,他的五脏六腑就会全纠结在一块儿,难受得不得了。
像现在,木屋里又传来“呜鸣”的低呜,听起来是那么的悲戚……
“不要叫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乞求。“我不会放你回树林里去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吼完,他身子一拔冲进了木屋内,重重的关上了门,将所有的人全隔绝了在外头,包括敖罕在内。
“六阿哥,你出来呀!”敖罕急得拍门大叫:“你别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快出来呀!”
“不!我不出去,我决定和她耗上了。若真要帮我,就别把这事说出去,还有,从今天起,我也住在这小木屋里,替我把吃的、用的全搬进来。”
敖罕一听,吓得脸都黑了。这可怎么行?尊贵的六阿哥怎可天天同一个像狼般的疯子关在一块儿?不出事才怪。
“这可不成——”
“成!”宣儒拍了拍敖罕的肩,笃定的笑道:“看来六弟个性执拗得谁都拿他没办法,你就顺着你家主子的意思吧!”
“可是……”
“别可是啦!若真出了事,有我四阿哥扛着,听到了没?”宣儒笑了笑,这原本枯燥乏味的深宫,看来将会有趣多了。
“这……”敖罕仍是踌躇,但一见四阿哥如此笃定,也只好听命行事了。“四阿哥说的是,敖罕……敖罕照着去做便是了。”
“好啦!你们几个还躺在地上做什么?”
宣儒拍了拍手,慷醒了仍倒在地上的奴婢和嬷嬷,她们这才爬了起来,纷纷跪了一地。“四阿哥吉祥。”
“行了,统统起来吧!你们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已快午时了,还不快去替六阿哥准备午膳,若是伺候得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是”!奴婢遵命,奴婢这就去准备。”
一干子奴婢吓得跌跌撞撞的逃离现场。宣儒望着哑然失笑,不经意瞟见守在外头的奴才,倏地觉得,在他四阿哥身边当差,比在崇阳官好多了。
“敖罕,好生守着吧!我回景阳宫去了。”宣儒当下决定回宫,好好的享受这闲适的时光。
“是,四阿哥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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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奕待在木屋里的时间已经过了七天,昭妃娘娘这才听到宣奕身边的小太监小扣子来密报,她感到震惊不已,急忙从文渊阁赶到崇阳宫。
她一到崇阳官,便直接赶到小木屋前。
“敖罕见过娘娘。”敖罕单膝点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宜奕呢?”昭妃娘娘气急败坏的直问敖罕。
“这……六阿哥……”敖罕支吾以对,额心冒汗,心里头暗叫糟了。
“在这木屋里是吗?”昭妃娘娘的脸色更难看了。“把这扇门打开,我要把这一切弄清楚。”
“喳!”
几名小太监立刻上前,但敖罕手脚更快的挡在木屋前。
昭妃娘娘气黑了一张俏脸。“敖罕,你什么意思?您存心和本宫作对是不是?”
“禀娘娘,敖罕不敢。只是,六阿哥曾交代过,任何人都不许开这扇门,敖罕只是听命行事。”
“好个听命行事!你的意思是,不把我放在眼内罗!敖罕,你好大的胆子,我请你回来是做什么的?六阿哥才十二岁而已,你就由着六阿哥胡来?他怎么可以跟一个与狼群长大的疯子居住在一起!这是多么危险的事,你都不加以劝阻吗?”
昭妃娘娘大声斥责着,敖罕惭愧得低下头。
“敖罕……愚昧。”
“好个愚昧。”昭妃娘娘气得甩袖。“很好,现在你就给我让开,由我亲口说,我就不信宣奕会连我这额娘的话也不听了。”
但敖罕仍是杵在门口动也不动,像是一颗大石头。
“你……你是打定主意不让开是不是?”
“是。”敖罕声如洪钟,坚定如石。
“来人!把他给我拉开。”
“喳!”几名小太监又蜂拥而上。
“够了!额娘,别再为难谙达了。”木屋门打开了,宣奕就站在那儿,一脸的不悦。“额娘若真是不放心的话,不妨亲自进屋来瞧瞧,“她不会伤害我的。”
敖罕退到一旁。昭妃娘娘立刻走进屋内,马上被屋内拥挤的摆设,及一股难闻的臭味给熏得拧紧眉头。
“我的天……这儿怎么这么臭?”昭妃娘娘一手忙着捏住鼻子,一手忙着挥袖。“这是怎地?屋里是死了猫还是死了耗子?这怎么住人呀!”
她扭头朝外喊道:“珍珠、宝玉,你们是怎么服侍六阿哥的,屋里这么臭,也不晓得清一清?”
屋外的珍珠、宝玉听得吓跪倒在地。前些个日子进去的奴婢不是被抓成大花脸,就是被咬得皮破血流……好可怕呀!有谁敢进去?
“怎么不进来,没听见我在叫你们吗?你们活得不耐烦啦!”昭妃娘娘气呼呼的吼道,这祟阳宫内的主子、奴才全都疯啦� �
“额娘,别气。这儿坐下吧!”
宣奕扶着昭妃娘娘到他的卧榻前;昭妃娘娘一看,这卧榻上铺着上好的垫褥,这才安稳的坐下。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打算在这儿耗到什么时候?”
一坐下,那股臭味就更强烈了,昭妃娘娘四处张望,这才发现,前方地上铺有一张羊毛毯,毯子上头有一女娃儿睡在上头,长发披散而凌乱,她就像只狼般,四只手脚全缩在上头,弓着身子睡着了。
“她……就是那个疯子?”昭妃娘娘深觉不可思议,依传言看,她应该长得面目可憎才是,可是……“那股臭味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咦,怎么光溜溜的?她虽然在树林中长大,但好歹也是个人呀!怎么可以光着身子?更何况,她还是个姑娘家!”
宣奕心中一恸,他竟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宣奕,你到底打算将她留在宫中做什么?”昭妃娘娘问,有时,她还真不明白这孩子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