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澹然把招牌上所写的菜色名称几乎从头至尾念了一递,叫来满满一桌的食物,瞧她那副阔模样,活像个玩世不恭的统袴公子。
「绿儿,吃呀,吃呀,别客气。家里在大宴宾客,我们不饱餐一顿,怎么对得起自己呢?」
她们主仆俩把肚子吃得圆鼓鼓的,然后散步到附近一家茶棚里,才进去歇歇脚,喝上几壶茶,啃啃瓜子,听里头卖艺的姑娘唱几支小曲儿。
「小……不,公子,绿儿觉得她们歌声没你好。」
「那当然喽。」
一下午听来听去,都是那几个姑娘轮番献唱,唱来唱去,也全是那几首歌。
「绿儿,不如我们到前面树荫下坐一坐,透透气。」听腻了,鱼澹然也失去兴趣。
於是,她们主仆俩移驾至大树下,倚著树干,坐在石头上,吹吹风、聊聊天,亦不失为一个惬意的午后。
「小……不,公子,真搞不懂你耶,放著家里舒舒服眼的日子不过,偏偏跑出来流浪,走了一天的路,腿都快断了。」绿儿抱怨道。
「没办法呀,谁教太子殿下又大驾光临了?何况偶尔出来走走,看看外头的世界,体验一下人生,不也挺好的吗?」
「小……公子,太子殿下人长得高大、挺拔,富贵又威风,他能看上你,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呀,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躲他躲得像瘟疫似的?」绿儿纳闷道。
「他人怎样,我倒不予置评,只是他在我眼中,就是代表一切礼法、规范、制度、体统等恼人东西的综合体,一看见他,我一个头就变成五、六个大了。绿儿,你知道的,我向来最讨厌那些了。」
「可是我倒觉得太子殿下他人满好的。」
绿儿每次提到太子殿下时,脸上都会泛起一抹红晕,乍看之下,还有几分娇羞模样,似乎比平时美了许多。
「那你觉得,白容膝怎样?」鱼澹然有意试探绿儿。
「不怎样啊,因为他的什么才华、什么学问,我全不懂,教我从何说起呢?」绿儿坦诚回答道。
鱼澹然心想:幸好你不懂,我才不要有另—个姑娘去懂白容膝的才学,去懂他的心思,或者任何关于他的一点一滴……
「小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得赶在天黑之前回府,不然……」绿儿催促道。
鱼澹然只要想到溜出来玩了一整天,回去铁定会挨骂,她还真有点儿害怕哩。
先甘後苦,现在已是甘尽时,「苦难」即将降临……管它的,鱼澹然索性豁出去了,先回去吧,反正天塌下来有她祖母顶著,她爹也不能拿她怎么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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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里,皇上召见几个皇子,父子们一同商议国事,讨论家事……
「启禀父皇,关於此次用兵西北的事,儿臣以为,镇西大将军姚猛父子足以担当大任。」太子殿下禀报道。
「敌禀父皇,儿臣赞同太子皇兄的看法。镇西大将军姚猛虽然为人刚直,性烈又不善言辞,但儿臣以为,父皇当察其为国为民,一片赤胆忠诚。」七殿下朱瞻垣亦启奏道。
在座其他皇子也都一致推崇镇西大将军,认为他是此番征战最合适的将领人
「好,好,好,难得你们兄弟们意见这么契合,朕也以为,姚猛这人性情虽乖辟了点,但骁勇善战,忠心为国,是个不可多得的武将。」
皇上一卸平日帝王的言行作风,在诸位皇子面前,展现出一个父亲的形象,威而不严,自然之中有股亲情流露。
「对了,七皇儿,你查上次礼部失窃那件案子,现在怎样了?」
「回禀父皇,儿臣已经派礼部官员下江南去盘查了,目前尚待回音之中,等一有消息,儿臣便立刻奏禀父皇。」
「好,这事儿交由你去办,那夜明珠可是太后的最爱,速速追回,好让她老人家开心,开心,还有,最重要的是那一口太阿宝剑,你要明白,剑可以防身,亦可以杀身,这太阿宝剑乃天下三大奇剑之一,其威力无边,用在正途上,能够保家卫国,若用错了地方,祸国殃民,生灵涂炭。」
皇上分析这批失物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并期勉朱瞻垣能尽速寻回它们。
「昨天朕到宁德宫请安,皇太后提醒朕,太子、七皇儿和明仪公主你们兄妹三人都到了适婚年龄。朕打算等明年科考时,再帮明仪公主物色一个新科进士,至于你们呢,朕方才已要礼部去拟一份王公大臣的闺女名单,等进军西北的事忙完了,再召各家秀女进宫,让你们完成选妃的大事。」
「启奏父皇,儿臣已……心有所属了,请父皇作主。」
本来这些话是朱瞻垣想说的,没料到却被太子殿下抢去讲了。
「太子,你说你有心仪的姑娘了,你倒说说看,是哪一家千金呀?」皇上讶异但不失惊喜地问道。
「是吏部鱼尚书的千金,父皇您曾当面赐封的『咏絮才子』,鱼澹然鱼姑娘呀。」太子殿下禀明道。
「哦,朕想起来了,就是娴妃那个小侄女儿,是七皇儿的表妹,哈哈哈……朕说太子啊,你果然好眼光,谁不知道鱼家出美人儿?像朕的娴妃,贞静淑德,美慧端庄……好,好,好,鱼澹然,好一个『咏絮才子』!才德兼修,出身名门,是太子妃的上上之选!」皇上龙心大悦道。
太子欢喜地咧嘴而笑,喜上眉梢。
「启奏父皇,儿臣年纪尚小,不急著选妃,请父皇先办皇兄的喜事吧。」
朱瞻垣想到,赵娉婷至今毫无音讯,赵崇石虽以死谢罪,但失物案未了,赵家正值多事之秋,他也不便开口说什么,只好先敷衍拖延,能拖多久是多久了。
「哦,七皇儿,你不会告诉朕,你也为鱼姑娘倾心吧?那朕只好让你们兄弟俩出去打一架,以决胜负喽。」
以皇上的英明、睿智,怎会看不出朱瞻垣心中有所顾虑呢?故意幽他—默,逗逗大家。
「不是,不是,父皇,请宽心,儿臣和表妹,自幼至长,都一直维持兄妹的情谊,况且儿臣对她那类型的才女,不敢领教。」朱瞻垣若有所指道。
於是,诸位皇子们纷纷向太子殿下恭贺,唯有朱瞻垣为他忧心不已。万一有朝一日鱼澹然真当上了太子妃,那崇德宫中,岂不永无宁日了?
第四章
时光荏苒,转眼间,又到大地春回的时节。
上林苑里,春光明媚,群花怒放,笙歌盈耳,曼舞如翩……
今天是皇上宴请新科进士的日子,进士新贵们名登金榜,人人春风正得意,相互道贺、恭喜之声,不绝於耳。
皇上在各部尚书及诸位大臣的陪同下,莅临了上林苑,把现场欢乐的气氛提升至顶点,一片喜气洋洋……
今科进士之中,尤以状元、榜眼和采花备受瞩目。大臣们谁都明白,皇上有意在此三人中择一乘龙快婿,封为驸马爷。
新科状元柴毅,生得眉清目秀,温文尔雅,是白面书生的典型。
新科榜眼冯复文,体格壮硕,皮肤黝黑,憨厚木讷,乃出身贫苦农家之寒士也。
新科探花毕胜,年近五十,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一偿宿愿,荣登金榜。
大臣心中,人人有数,千金之女、上林之花,明仪公主究竟花落谁家。
「状元公,你是何方人士?家中尚有何人?还有,娶妻与否?」皇上别有用心地问道。
「启禀皇上,臣柴毅祖籍陕西长安,家父于去年春天病逝后,家中只剩家母及臣,母子俩相依为命。臣今年十九,尚未成家。」
「好啊,好啊,好—个少年得志!朕见你文章字字珠玑,才华似锦,将来前途必无可限量。」皇上赏识道。
「臣下才,蒙皇上厚爱,是臣之幸也。」
柴毅谦恭有礼,拱手作揖道。
「柴爱卿,你现在一举成名,功名已立,朕索性来个锦上添花,为你作桩大媒,让你娶得一位天仙佳人为妻,如此一来,成家立业,两全其美,相得益彰。爱卿,你以为如何?」皇上试探道。
柴毅面有难色,呆滞良久,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柴爱卿,你意下如何?」
皇上见柴毅怎生如此失态,试图唤他。
「回禀皇上,臣……仰慕『咏絮才子』才名已久,若皇上肯为臣作媒,臣……斗胆恳求皇上把鱼家姑娘许配予臣,臣毕生感激不尽。」
柴毅此言—出,全场愕然,鱼松龄在一旁不知该喜或忧,尴尬不已。
「『咏絮才子』鱼澹然?柴爱卿,你怎会晓得此女才名?」
「几年前,臣随家父至京城,见文人之间竞相传诵鱼姑娘的《一翦梅》,臣拜读之后,深感臣心,自此而后,臣即立志今生非此女不足以为妻。」
柴毅思忖了一下,即口若悬河地表明心迹。
「好狂妄的口气呀!『今生非此女不足以为妻』,果真如此吗?柴爱卿,如果朕把公主指给你,你是要朕的掌上明珠呢?抑或是鱼尚书的『咏絮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