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蓝不语,清丽容颜忽青忽白,半晌,她终于略带迟疑地开口,“路西法,你和米凯之间……”正想问些什么时,一个急急敲过医院地板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人的注意力。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一个匆匆向路西法奔来的特尉军官。
“报、报告长官……”神情惊慌的特尉还来不及行礼,便迫不及待地喘气说道,“刚刚传来消息,说、说……”
“说什么?冷静一点!”路西法喝叱道。
“总理大臣被枪杀了!”
“什么?”
“什么!”
路西法和裴蓝两人同时呼喊出声,一个淡淡不信,一个极度惊慌。
路西法首先回神,严厉的眼神瞪向属下,“究竟怎么回事?”
“听说是在总理书房发现了他的尸体,一枪毙命──”
“那薰呢?她现在在哪儿?知道这件事了吗?”
薰!
听闻路西法探听矢岛薰的状况,裴蓝心神更加震撼。
是啊,薰,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父亲遭人谋杀会是怎样悲痛的心情呢?
“矢岛小姐已经知道了,现在正在总理大臣府。”
“我马上赶过去!”路西法宣布,一面说,一面就迈开修长的双腿。
裴蓝迅速跟上,“我也去。”
他蓦地停住步伐,“妳不必去,裴蓝,军务大臣需要妳的照顾。”
“可是我担心薰……”
“不必担心,我会好好照顾她。”
“你?”裴蓝一愣,恍然记起前阵子似乎从某份杂志上看到有关薰跟路西法的绯闻报导,莫非是真的?“你跟薰──”
对她半怀疑半犹豫的询问他只是微微挑眉,“总之我会照顾她的,妳不必担心。”
语毕,他立刻转身离去,优雅而迅捷的步履有若花豹,攫住裴蓝目光。她怔怔望着,好一会儿,才蓦地凛神。
她必须打电话给薰!至少要知道她现在的状况。
一面想,她一面仓皇四顾,试图寻找某个安静的角落拨打手机,最后,她终于选定医院长廊的最尽头。
她匆匆提起步履,向前跑了几步,然后向右一转。
窈窕的身躯直接撞入一个结实的胸膛,她轻轻蹙眉,还搞不清楚怎么回事,后颈便被某只有力的手臂固定,一方湿润的手帕跟着蒙上她的鼻。
她呼吸一呛,清明的神智瞬间迷茫,不祥的预感才刚掠过心头,眼睫便忍不住颓然掩落。
* * *
是雨声吗?
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轻轻翻扬的廉幕,击打床上女人昏昏沉沉的意识,片刻,羽状的眼睫微微一颤,眼帘开展,露出一对淡淡迷惘的眼眸。
她──在哪儿?
她眨眨眼,在认清周遭的陈设后,朦胧的星眸蓦地一亮,迸出凌锐辉芒。
为什么来到这里了?她猛然坐直上半身,眸光迅速流转,再度打量四周──彩绘天花板,粉紫色帘幔,以及绣着水雾玫瑰的床罩──是的,她确定自己曾住过这间卧房。
紫色的厢房,是米凯特别为她准备的厢房。
她又来到这座宅邸了!又再度被绑架了!
一念及此,裴蓝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难以厘清什么滋味,只觉凌乱慌张,再也无法保持镇静。
她翻身下床,急促的动作却令她重心微微不稳,身子往前趴落在地。
痛!
下颔狠狠撞上地面的裴蓝首先觉得一阵疼痛,她翻转身子坐起上半身,一面伸手揉着下颔,一面感觉一股酸涩冲上喉头。
为什么……为什么他又要绑架她?她不是已经警告过他别再接近她了吗?他究竟想怎样?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为什么──一错再错?
酸涩的泪水刺痛眼眸,她眨眨眼,拚命想忍住伤感又委屈的泪水,终于,她一甩头,站直身子,往卧房门扉走去。
门并没有锁,她很轻易便打开了,长廊空空荡荡,杳无人影。
裴蓝蹙眉,微觉奇怪,就算米凯本人不在,宅邸里照理总有三三两两的佣人穿梭,实在不可能如此空荡,连一点声音也没。
发生什么事了吗?
正想着,一阵模糊的低语传入裴蓝耳膜,她一凛,辨别这声音来自不远处的会客厅。
她蹑手蹑脚地走近,身子隐在微启的门扉后,竖起耳朵。
“……你认为他会中计吗?”一个清朗却陌生的男人声音首先拂过她耳畔。
“我想应该会。”低哑的语音沉沉响起,正是裴蓝朝思暮想的嗓音,她一震,心跳不觉狂野。
米凯,真的是他──
“……他现在实力雄厚,又适逢军务大臣受伤、总理大臣遭人枪杀、全国上下一片混乱的时机,他若真那么野心勃勃的话,应该会把握这样的机会,直逼皇宫……”
皇宫?
裴蓝闻言,不禁倒抽一口气。
这是怎么一回事?有人要叛变吗?
“是啊。”陌生男子一拍手掌,语气颇为得意,“而且我们又分化了他跟堂本,失去了最强而有力的经济支援,他更必须尽快掌握王室财产──再不把握这次时机,恐怕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估计他这一两天便会展开行动。”
“放心吧,我都已经布置好了,绝对会给他来个措手不及的。”
“嗯──”
听到这儿,裴蓝蓦地一阵心慌,她悄然旋身,意欲离开,可颤抖的步履却绊了一下。
细微的声响迅速传入两个男人耳里。
“看来你的贵客醒来了,米凯。”
嘲谑的嗓音未落,米凯清瘦挺拔的身躯便犹如一阵旋风,迅速落定她面前。
“蓝。”他低低唤她,凝向她的眼眸像蕴着千言万语。
裴蓝不觉心悸,可便只一会儿,她咬紧牙关推开了他,匆匆奔过长廊。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心慌意乱,只知道这里仿佛正进行着某种可怕的阴谋──有人想叛变,而米凯意欲阻止他。
但他为什么不把这件情报秉告女王?为什么不事先安排国家的军队来防御,而要私下进行?
除非,他也正进行某种阴谋……
这样的猜想一掠过脑海,裴蓝面客立即刷白,几乎忘了呼吸。
她必须告诉安琪莉雅,要快一点!
她必须快点离开这里,必须去警告她的好友,必须保护她的国家。
她必须──拆穿米凯的阴谋……
一念及此,她忽地支撑不住了,热烫的泪珠自眼眶滚落,视界忽地朦胧。
可她却仍执意奔跑,穿越长廊,奔下楼梯,发颤的双腿不停地提起、放下,终于,微微一软。
又要跌倒了。
当身子再度往前翩落的时候,裴蓝闭上眼,等待激烈的疼痛朝她袭来──但没有,她没有跌落在地,反而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拉住,接着旋过她身子,紧紧拥入怀里。
“不要这样,蓝,妳不需要逃跑的。”蕴着沈痛的沙哑嗓音明明在她耳畔吹着温热的气息,却反而令她全身一颤。
她扬起头,在一片苍茫迷蒙中,望见一对苍苍悠悠的深邃眼潭。
“米凯。”细微的呼唤蕴着震惊,蕴着不信,更蕴着浓浓的思念与怨怼。
米凯没有回应,只是深深地、深深地望她,像要望入她灵魂深处──
裴蓝喉头一哽,好不容易收束走失的心神,“让我走!让我走!”她忽地锐声喊道,身子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
他却不肯轻易放开,仍是牢牢箝制着她。
她快崩溃了,歇斯底里的嗓音自唇间逸出,“你又把我绑来这里做什么?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究竟……”话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米凯心脏重重一扯,更加拥紧她激颤不已的身子。
她真那么害怕他吗?真那么想远离他吗?
说不清的滋味在他胸膛狠狠漫开,像涩,像酸,更像浓浓的苦,“蓝,妳听我说……”
“不,我不听!我要回医院!爸爸需要我的照顾……”她挣扎着摆脱他,几近疯狂地喊道,“你放我离开,求你放我走……”
“别这样,蓝,”他稍稍推开她,“妳父亲不在医院啊!”
“不在医院?”听闻此言,她神智蓦地一醒,不再继续挣扎,面容惨白得吓人,“那他在哪儿?你……把他怎么样了?”
“不,妳误会了。”他苦涩地,“我们将他从医院带出来,只是想安排他在一处够安全的地方──放心,他没事的。”
“你──连我的父亲也绑架了?”裴蓝摇摇头,不敢置信地瞪视他,不但无法安心,甚至更加激动了,“米凯,我警告过你的!”她锐声喊,两道锐利如刀的眸光毫不客气迸射,“我警告过你离我远一点的,你难道真要逼我去申请禁制令你才甘心?”
苍眸闪过一丝沈闇,“蓝,妳听我解释……”
“你不必解释了!”嘲讽的言语自齿间逼落,不争气的泪水却再度烫上双眸,“你以为我会相信吗?我早该认清了!如果……如果不是我悔悟得这么晚,爸爸也不会落入你手里──”她蓦地深深吸气,伸手掩去碎落满颊的泪珠,“路西法说的对,我太傻了,简直是盲目……”
路西法!
听到这名字,米凯攫住她的手臂蓦地收紧,星目锐利,“蓝,难道妳信他更甚于信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