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我去提亲?”
“呃……是有这想法。”
“那你可以立刻忘了它。”樊焰将视线重新移回帐册上。
“唉,少爷,你先别看了,这事等会再做也不嫌晚。”
福总管一把抢去帐册,逼得樊焰非得专心与他讨论不可。
“你究竟想怎么样?”
“去提亲。”福总管简单地道。
“不可能!”樊焰也简单地回道。
就在气氛僵凝不下之际,福总管忽地眉头一拢,哀愁立刻浮上老脸,戏剧性地,声音立刻哽咽了几分。
“老人家我膝下无子,终生未娶,一辈子都贡献给你们樊家了,虽然名分上你是少爷,老人家我不过是个总管,但却也一直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
樊焰无语地盯着正一脸悲容且大声哀叹的福总管,惟有微微聚拢的眉心稍稍透露了情绪。
“自从老爷、夫人相继撒手人寰后,你就是我惟一的亲人呐!老人家我也年过半百了,一只脚都踏进棺材了,身子骨又不好,不晓得还能撑多久呀……唉!死前要是没能替你娶房媳妇,到了地府,老人家我要怎么向死去的老爷、夫人交代呀!”
樊焰静静地听着福总管“真情流露”的唉声叹气,不知怎么地,昨夜那个梦境又再度袭上他的心头,仿佛月琼正轻轻地在他耳边诉说着……
你祝福我好吗?我需要你的祝福……
我要看到你快乐地成亲,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我要看到你有了相扶一生的伴侣,就像我一般,找到了幸福的归宿……
见似乎正分神的主子,福总管这才停住了唠叨,唤了声:“少爷?”
“什么?”樊焰回过神来。
“我刚说的,你是听见了没有?”
“都听见了。”
呼,还好,至少不枉费他年纪一大把了,还得卖力演出,刚才那一场感人肺腑的桥段,可是花了他好多精力哩。
“那么?”福总管斜眼睨着他,拉长了语音,等着他的回答。
沉吟半刻,樊焰站起身,离开了堆满帐册的桧木大桌,负手踱到窗边,凝眸远眺,剑眉微蹙,似是正思索着某事。
福总管也不打扰,就让他这样静静地想了片刻。
我要看到你快乐地成亲,否则我会良心不安的……
须臾,樊焰叹了口气,“好吧,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算了,要是能让老人家高兴就随他去吧,反正月琼离开了,他娶什么样的人都无所谓了。
福总管一听,简直是喜出望外。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命人赶紧去准备,明儿个……喔,不,最好今天就起程!”
说着,福总管便像一阵风般刮出了书房,在敏捷的动作中,一点都看不出他方才所说的“年过半百”、“身体不好”、“一只脚踏进棺材”等等形容词和他有任何关连。
* * *
“宋老,这是一点薄礼,请笑纳。”福总管笑嘻嘻地命人送上一盒盒用红纸包着的礼物。
“福总管,你真是太客气了。”宋原德也笑嘻嘻地接了下来。
“宋老,几年不见,您的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福总管客套地道。
宋原德摇摇头,叹口气。
“唉,没办法,身后没个接班的儿子,底下还有上百人等着吃饭,不拼死拼活的做,还能怎么办?”
“唉,这说到底,还不都是上辈子欠下的儿女债呀。”福总管也是一脸心有戚戚焉地猛点头。
“说的是呀。”宋原德叹了口气,才又道:“福总管,这次到寒舍来,是为了生意?”
“不、不,咱们今天不谈生意。”
“那么今儿个您来是?”
“就是咱们方才说的儿女债呀。”
“呃?是福总管的公子,还是千金……”
“不、不……”福总管忙摇手,“我这辈子注定是孤独命,别说膝下无子了,就连老婆都不曾娶哩。”
“咦?”
这下子,宋原德可听得糊涂了。
既然这福总管不曾娶亲,也未曾有子嗣,那么他方才又是叹气、又是皱眉,还直嚷着的“儿女债”又是怎么回事?
“宋老您有所不知呀,我虽然没半个儿子、女儿的,倒是有个从小看着长大的男孩儿,这二十几年下来,也算有着半个父子情分吧。”
“喔,是这样。”宋原德这才恍然大悟。
“是呀。”
“是这位公子惹上了什么麻烦?”宋原德接着问道。
“没,他好得很,做事既勤快又诚恳,最重要的是心地善良,虽然个性上是安静了点,不过可老实、可靠的紧。”
宋原德这一听,眼睛登时亮了起来。
做事勤快又诚恳?
心地善良?
老实、可靠的紧?
这、这、这不就全具备了“好丈夫”的主要条件?
宋原德像是突然挖到宝似地,兴奋地道:“福总管,这位公子现在人在哪儿?不知娶妻了没有?”
见到宋原德这热衷的模样,说真的,福总管有些吃惊。“他……”
“怎么样?”宋原德眼巴巴地望着他。
“他未曾娶妻。”
“现年多少岁数?”
“现年二十有五。”
“那模样?”
“五官俊逸,身形颀长,堂堂七尺之躯。”
“那身家背景?”
“主宅占地三顷,另有院落七座,田畦多处供佃,奴仆共七十八人……”
听到这里,宋原德已满意得不得了,继续问道:“家里还有什么人?”
“双亲均已仙逝。”
天哪,那真是太、太、太完美了!
宋原德一听,简直乐上了天,直呼道:“太好了、太好了!”
“宋老,您……”福总管试探性的目光直睨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宋原德。“您这是表示……答应了?”
“什么答应了?”
“答应了这门婚事?”
至此,宋原德才一脸恍然大悟地笑道:“呵呵,原来福总管今日远道而来,就是专程为了提亲哪!”
“是呀,所以才说是儿女债呀。”
“对了,还不知道福总管口中这位人中龙凤、出类拔萃的公子大名是?”宋原德接着问道。
“樊焰。”
“咦?”宋原德愣了一下。“那不就是你家少爷?”
“是呀,没错。”
一桶无形冷水兜头罩下,宋原德原本兴高采烈的心情,登时冷了下来。“那怎么行?人人皆知你家少爷早已有了红粉知己,听说好日子不远了,我宋家女儿怎能委屈作妾?”他蹙眉嚷道。
“宋老,您先别怒,听我道来这其中原委。”
人说见面三分情,就算宋原德心里再不高兴,当着人家的面,也得给个面子听下去。
“这事也算是件家丑,原本我是不想讲的,但为了让宋老您放心将宋小姐嫁到我们樊家来,不管如何,也是得让宋老您了解一下。”
“那……你说吧。”
“我家少爷原本的确是有个红粉知己,名叫‘月琼’,宋老您也知道,咱们经商的,一年起码有大半年不在家,谁知这姑娘半年前趁我家少爷不在家的时候,勾搭上帐房里的一个帮手,两人私通款曲,最后被发现了。”
“什么?有这等事?”宋原德一听,讶异地瞪大眼。
“是呀,真是让宋老您笑话了。”
“然后呢?你家少爷后来知道了这件丑事后,怎么处理这月琼姑娘和这个……呃……嗯……”宋原德迫不及待地追问下去,但却因一时找不到适合的形容词而支支吾吾。
“姘夫?”福总管好心地替他接了下去。
“嘿嘿……”宋原德颇为尴尬地干笑两声,赶紧端起茶盅啜了一口香茗,以遮掩当前窘境。
福总管又叹了一声。
“我家少爷宅心仁厚,非但没处罚这对男女,反而给了他们二人一笔银两,让他们离开。”
“什么?”宋原德听到这里,深觉这年轻人的确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所以说啊,宋老,您可以放心咱们家少爷的为人,这孩子是我从小看到大的,样样都好得不得了,就是话少了点。”
“嗯。”宋原德点点头,表示认同。
“我们家老爷、夫人相继往生之后,整个家族的生意全都由我家少爷一人担了下来,真是不简单、不简单呀!”
“嗯……”宋原德早已乐不可支,没想到这么顺利就为女儿找到了一个理想的夫婿。
这时,福总管又道:“呐,宋老,咱们家少爷这么有诚意,依我看就赶紧下聘,把这亲事给定了吧。”
仅管宋德原在心里已十分喜欢这名叫樊焰的男子,更希望能招他为婿,但他的女儿们……
人家对方来提亲的人都这么坦白了,他是不是也得和对方“坦白”一下?
嫁出去了三个女儿,就剩雪脉和雨脉二女仍待字闺中,但这二个孩子……唉……
不是他要说,雪脉嗜赌,雨脉嗜武,女孩子家的女红不学,琴棋书画少习,尽学些男孩子的玩意。
他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他对她们的教育哪儿出了差错?不然怎么会导致五个女儿一个比一个性格古怪?
不过话再说回来,雪脉前两年聚赌时,被他给逮个正着,接着在被关进柴房反省三天后,好像收敛了许多,这也算是安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