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名小婢的声音随着脚步渐渐远去,她们始终没有发现在一旁将一切听入耳里的柳珍儿。
柳珍儿捣着嘴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原来……原来……原来杏花一直瞒着她,原来方才她那古怪的表情是……心虚!
原来龙是回皇宫去迎娶他的新娘,原来这就是他不告而别的真正原因!
她忽然觉得自己好傻、好傻!
师父与师妹的警告她全然没有听进耳里,一味天真地相信他,相信每一句他对她说过的承诺与保证。
天地为鉴,我龙今世定不负柳珍儿!
还记得他离开的前一天夜里,他才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这句爱的箴言,没想到才经过一天,他就急着回去迎娶他父皇替他选定的新娘。
想起怒气腾腾而去的师父和师妹,她就心痛地无以复加。
天哪!她究竟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
“小姐,你怎么了?”杏花捧回热粥,就看到她蹲在池边轻泣的模样。
“我、我没事。”柳珍儿赶忙擦干眼泪,强自佯装坚强道。
她不想让杏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龙离宫的原因,也不愿再追问杏花为什么不老实告诉她,她在心里已经暗自作好了打算。
“小姐,别太担心了,王一定会回来的。”杏花将一切归因于主子实在太思念卧龙王了。
柳珍儿在心里暗道:当然一定会回来,并且带着他的新娘子!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说罢,她便丢下杏花,毫不犹豫地举步离开。
第九章
暗黑无星的深夜,一抹黑影如燕子般,轻巧地翻出窗棂,在屋檐楼台上疾飞行走,最后藏身在一株浓密的大树上小憩。
柳珍儿回头瞥向巍峨的宫殿,心里泛起一抹沉重的疼痛。
再见了,龙……
再见了,卧龙宫……
她不知日后该何去何从,但她却清楚地知道她决计不能再留在卧龙宫,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属于别的女人。
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由树丛里窜出,在夜色中张着它那双又大又圆的褐色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正沉浸在悲伤情绪中的柳珍儿。
“小东西,又是你!”忽见“老朋友”,柳珍儿心里掠过一份欣喜。
她认出了小东西额头中央一撮特殊的白毛,相信自己没有认错。
欣喜过后,忽然间,她意识到景物依旧、人事已非的惆怅,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心酸,眼眶不禁又红了。
想到上回她打算偷溜回山上时,也曾在这树上被他逮着,那时他还在这树上轻薄她,偷她的嘴儿吃,可现在……他竟然要去娶别人了……
“呜……小不点,我好惨喔!我喜欢的人他不要我了,他要去娶别的女人……呜……听说是个什么大臣的千金……呜……他连告诉我实话的勇气都没有就跑了……呜……师父也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说着说着,柳珍儿原本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全宣泄了出来。
小松鼠像是有灵性一般,体贴地挨到她身边,爬上她的身子,最后站在她肩头以它毛绒绒的身子摩蹭着她沾满泪水的脸庞。
柳珍儿愣了一下,抽抽噎噎地斜眼睨着小松鼠,疑惑地问道:“这个……嗯……你不会是在安慰我吧?”
小松鼠只是一径地用全身的毛摩蹭着她,微刺的毛搔在她颈肩处,使得她格格笑出了声。
“呵呵……好痒……”她破涕为笑,亲密地顺抚着小松鼠的毛,抽噎地说:“小乖,你真好、真贴心,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小乖?
“啊,往后你就叫小乖好了。”她将小松鼠抱到自己面前,以面对“人”的口吻认真道:“往后我们就一起作伴,你说好不好?”
也不知小松鼠是不是听得懂,只见它睁着圆滚滚的大眼望着一厢情愿的女人瞧。
“走,我们去……”原本兴高采烈的柳珍儿脸色又突然黯淡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唉,这天下之大,我还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才好!”
她觉得自己好惨、好惨,没了师父、没了师妹,又没了龙……
嗯,龙……
她不禁在心里幻想着远在中土皇宫的他正在做些什么?是不是正和那大臣的女儿谈情说爱?
一想到原本属于自己的温柔,此刻却换了女主角,她一颗心不禁又拧疼了,心口紧揪地难受,像是有根针隐隐刺在心头上,拔也拔不掉。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小松鼠突然由她手中挣脱而出,一溜烟地跳到另一枝头上。
“小乖,你怎么跑了?”柳珍儿着急地嚷道。她好不容易才有了个伴,没想到这个伴这么快就要离她而去。
小松鼠回过头,定定地站在枝头上,睁着可爱的褐色圆眼望着她,片刻后又转身跑开。
“喂,别跑呀!”柳珍儿想也不想地便紧跟着小乖的后头而去。
也不知这样在树上飞掠多久,她最后来到一处像是没人居住的竹屋。
天色已微亮,她可以清楚地由窗户看见竹屋内的摆设。
竹屋内虽染上些许尘灰,但这竹屋看来还挺结实的,竹屋外还有一畦田地、一口井。
“哇,小乖,你是不是可怜我没地方住,特地带我来这里?”柳珍儿兴奋地大叫。
小松鼠没回答,却跳上她的肩头,以它毛绒绒的身子摩蹭着她的脸颊。
“呵呵,小乖,你真好!”
* * *
皇帝下了朝后正往御书房走去,后头跟随着一群太监、女婢。
他才一脚踏进御书房,房中就忽然刮起一道强风将两扇门阖上。
就在皇帝讶异房中为何会刮起这一道奇怪的强风时,忽见一名长相邪肆的长发男子斜斜地坐在案后的龙椅上。
外头的太监、女婢们忙敲着门扉,大喊道:“皇上、皇上。”
皇帝虽讶异有一个陌生人正大咧咧地坐在他的龙椅上,但心里却奇怪地没有一点面临危险该有的惧意。
“朕没事,你们都退下。”
“皇上……”外头的人马仍不放心地喊着。
“朕说退下。”皇帝摆起了威严,厉道。
外头的人这才没了声响。
“你就这么放心我不是刺客?”斜坐在龙椅上的男人轻笑道。
“你不是。”皇帝上前一步,眸中有着复杂的光彩。
“敢问皇上如何能断定?”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皇帝一字一句地道。
“真亏皇上还记得。”龙嗤笑道。
皇帝早就注意到这名坐在他龙椅上的男子眉宇间的朱砂痣。“龙儿,你不乖乖地待在东土,为何偷偷潜回皇宫?”龙拿起案桌上一只镇案宝狮在手里把玩。“回不得吗?还是怕我回来会带给皇宫什么灾祸?”
“你怎么会这么说?”
“不是吗?”龙脸色骤沉,坐直了身子。“你将我们四个兄弟全分散到国土四方,不就是害怕我们是魔物转世,会给国家带来天灾人祸?”
“不,不是这样。”皇帝直直地盯着眼前这名将近二十年没见面的儿子,眼底有着复杂的情绪。
“那是为什么?”
皇帝没有答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盯着儿子瞧。
龙被他瞧得十分不自在,索性摆起脸,怒道:“不说就算了,反正我也不在乎,哼!”
打从有记忆以来,他便一直梦想着与父亲相见的这一刻,他有好多的问题想问,没想到真到了相见的时刻,他却什么都不想问了。
“那么你今日违抗皇命,偷偷潜回皇宫,为的是……”
“要你打消替我主婚的主意。”龙十分不悦地道。
“为什么?你是皇家的血脉,依照祖宗留下来的传统……”
“够了!”龙大喝一声,忿忿地拍案站起。“什么皇家血脉?我只不过是皇室中见不得人的魔物!要不是这样,你会将我们四个兄弟还在襁褓中就分送到国土四处?”
面对儿子的怒气,皇帝脸色未变,维持着平常的语调,不答反问道:“见到朕不跪下请安行人子之礼就算了,还口口声声的‘你’啊‘你’的,看来在你心里根本就不将朕这个父皇当一回事。”
“哼,总之我是不会顺从你的意思娶大臣之女。”
“为什么?朕替桓鹰王指婚,他可是半点都没有抗拒的意思。”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只不过是这辈子都没见过面的兄弟。”
“你要知道,替你们兄弟各指一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为妻,那是为人父想为子女作最好的打算……”
皇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龙给截断。
“别说的那么好听。”龙愤道:“当年还在襁褓中,我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念在血缘的关系做了卧龙王我也认了,只是你若要强迫我娶一个我没兴趣的女人,就别怪我哪天连卧龙宫那座牢笼也不待了!”
“你在恐吓我?”皇帝敛眉。
面对儿子目无尊长的怒气,他本该生气的,但他却一点也不气,反倒心中顿生一股骄傲。
龙没有答话,只是凛着脸仰高下颚,对峙般地睨着眼前这从来没有和自己相聚过一日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