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翎自然不会轻易就范,整天就是和保母大玩捉迷藏。
当上官翎的身影窜到前厅时,忽尔以眼角的余光瞟到一个熟悉的黑色人影。
“孤雁?”她兴匆匆地扑上去,拉他的衣襟。
迎上来者的真面目后,她的笑容冻结了!
身形仿若,但不是孤雁!
“四少爷,他是大爷的客人!”江邦瞧出她认错了人。
“你没看过人啊!”上官翎认错人已够不乐了,偏偏眼前这个客人不知死活地直盯着她瞧。“陈公子,这边请!”江邦赶忙引开这位为上官翎美貌所失魂落魄的宾客。
这位冻公子可关系着一笔高达五千两黄金的生意!
上官翎落落寡欢地摇晃着近在咫尺、迎风摇曳的柳树,百无聊赖地折着柳叶。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些莫名其妙的思念着孤雁。
前几天她练箭时,一箭中矢,她狂跳欣喜时,脑里浮现的竟是孤雁的人影。
她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想着一个朋友并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但是,这几天,她对他的思念不但没有稍减,反而与日俱增。
不管在何时何地,不管快乐或悲伤,不管她在思念或是失神,不管她在做些什么,孤雁的影子都会无声无息,以压倒性的力量入侵她的记忆,占据她的思想。
他对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会在她的耳畔近乎真实的再响一次,他抱着她逃过花灯一劫的情景更是如影随形;和她携手相伴逃命的惊心动魄,仿佛也能重温,而在客栈房里,他因怕她接近,而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更是惹得她常出神傻笑。
刚开始的感觉甜滋滋,这种感觉只能用美好来形容;后来却很苦涩,她再也不能从回忆中得到欢笑。就算笑了,随即交替而来的感觉却是心痛心悸,难以自己。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难过的感觉,她有些慌,有些害怕,愈叫自己不要想到孤雁,却反而陷得更加厉害,茶饭不思。
她向来无忧无虑不知愁,加上上官宏毅把她当做女儿,并不让她插手操心家中的商务,所以活泼好动的她近乎是整日游手好闲。一旦感情窜入她的生命,降临在她的身上,她所受的冲击就绝非寻常。
反正,她就是愈来愈形憔悴,逐日消瘦,终至缠绵床榻,患了洛阳名医束手无策的心病。
她病倒的事,骚乱了整个上官家,引来上官家老老少少的关心。
首先发难的人是她的亲生母亲范倩倩,她哭着咒骂上官宏毅,说是儿子病倒都是他的责任,要不是他不肯认翎儿是他的儿子,还迫她改换女装,上官翎也不会病倒。
上官宏毅原也以为上官翎是为了逃避回复女儿身而装病,后才真正体会女儿的病势来得凶狠,彷佛随时都能将往日健康活跃的上官翎吞噬。
他不惜巨资邀请名医,得到的却是他们一个个摇头叹息,惊得他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起来。“翎儿?”他唤了女儿的名。
上官翎的精神涣散,很难集中,过了许久,才将无神的眼光落在老爹的脸上。
“今天精神有没有好一点?笑一个给爹看好不好!你向来最爱……”
上官翎笑了,却比哭还令人心疼,发白的双唇直哆嗦。
“翎儿!”上官宏毅再也不能按捺,棒着女儿瘦削的手,老泪纵横。
多日来不言不语的上官翎好像是被老父的泪水给惊醒。
“爹,你怎么哭了?”上官翎有气无力地嚷了起来,“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哭的!我是爹的儿子,所以我从来不哭!”
“翎儿,你肯说话了?”上官宏毅喜出望外。
上官翎听着老父的话,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我怎么了?”
“你病了,不过很快就会好的!”上官宏毅又燃起了希望,赶紧吩咐下人去张罗一些珍贵滋养的补品。
晚些时候,上官翎的六位兄嫂,及妹子上官翩翩一同来探视她的病情,见到她的气色比前几天好上许多,个个都眉开眼笑。
上官翊知道她爱热闹新鲜,登时说了许多有趣奇妙的事,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早该逗得上官翎心花怒放,但此刻上官翎却心不在焉,毫无笑意。
“翎弟,你在想什么!”上官翱为讨她欢心,还破例叫她为弟,“你要什么?大哥定会替你办到。”
“我……”上官翎只是颓丧地摇摇头。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哥表白自己真的没什么,只是因为思念一个人而痛苦不已,心神皆碎。一个男子汉不该像她这样软弱无用,她这副病恹恹的模样怎么配做上官宏毅的儿子?但她愈想提振精神,却反而更举步维艰,混身无力。
“那你好好休息,想好了,再告诉我!”上官翱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
上官翎虚弱地说了声,“谢谢你,大哥!”
一群人鱼贯退出上官翎的房间,但并没有马上散去,反而围成一个圈圈,讨论上官翎的病情。
“她向来很少生病的!”上官翩翩难过地说着。
“我想元宵夜,她彻夜未归,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从那天之后就怪怪的!”
一直沉默的上官翔突然开口了,“我已经查过了!”
“真的?快说!”大家一时七嘴八舌地催促他。
“我前几天遇到有天下第一名捕之称的展获,他说,他在元宵夜曾遇过翎妹,翎妹和‘飘香居’的姑娘到悦来客栈……”上官翔愈说愈小声。
“两个女人……”上官栩皱起了眉头。
“都是你们这些哥哥带坏了她!”解语藉机发挥,瞪了上官翊一眼。
柳儿也觉不可思议地说:“难道她为一位姑娘家病相思?”
“病相思?”上官家三兄弟异口同呼。
他们的娇妻各自给了他们个白眼,好像在责怪他们这么简单的事也没看出来。
“我去查查是哪位姑娘好了,然后再问问当晚的情况!”上官翔自告奋勇地说。
“三叔,你不是一接近陌生女子就会浑身不适吗?”解语鬼灵精怪地望向上官翊说:“还是让你二哥去吧!反正,他和里头姑娘熟得很!”
“解语,你还在吃醋?”上官翊笑着讨饶。
“没有。”解语对他皱了皱鼻子说:“我不是叫你快去吗?”
“我真不懂四姨娘!”上官翩翩幽幽地叹了一回气,“翎姊姊明明是女儿身,为什么硬要把她当儿子教养?”
心有戚戚焉的众人登时你一句,我一句地发出不平之鸣。
但说曹操,曹操到,幽暗处突然响起了范倩倩的咳嗽声,吓得议论纷纷的众人一哄而散。
“翎儿本来就是我的儿子!”范倩倩低头嘟哝了句,才转身走进女儿的房间。
“今晚有没有好一点?”她坐在床沿,轻拍着上官翎的手。
上官翎勉然地点了点头,笑容还是惨兮兮。
“翎儿,你到底有什么心事?”
“没有!”她倔强的别过头。
知女莫若母,范倩倩益发肯定上官翎的心里一定有事,“你连娘也想瞒骗吗?”
“我真的没事!”
“说出来给娘听听,你会好过些!”
“娘,不要逼我。”她近乎痛苦地求饶。
“娘不是逼你,娘是要帮你!”
“娘,”上官翎近乎要崩溃地说:“娘,我想哭,好想哭!”
“傻儿子,那就哭啊?”范倩倩不解地笑着。
她原以为儿子要的是高悬在天空,遥不可及的明月还是夜星!
“娘,你从小就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我爹是大英雄上官宏毅,我是你的儿子,我怎能哭?”上官翎摇头晃脑地嚷着。
范倩倩被儿子的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情绪强烈起伏,难以平复!
“你为什么想哭?”许久,她才能避重就轻地问着。
上官翎不答反问,激动捉着母亲的手,问说:“娘,我是爹的儿子,对不对?”
“当然罗!”对于自己深信不移的“事实”,范倩倩回答得毫不迟疑。
“那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会想着另一个男人不可自拔,死去活来?”
“你说什么?”范倩倩只觉脑门一轰,浑身冰冷,“你说什么?”
“为什么我会想着一个男人?”上官翎痛苦的述说着:“那种感觉我问过二嫂,二嫂说这样是在害相思,是喜欢上了某个人。”
“不可能,不可能……”范倩倩陷入了惊茫之中。
“娘,我是个男人,为什么会迷恋上另一个男人?我是不是有毛病?”上官翎苍白的双颊因情绪激动反而泛红了。
“翎儿,你冷静一点!”范倩倩将她瘦削的身体纳入怀中,“你哭吧!”
“哭?”
“男人也会哭的,就是你爹也哭过!”范倩倩鼓励地说着。
上官翎不哭则已,一哭起来,可就有如黄河决堤,大肆范滥,毫无自制能力,想把十几年来未用过的泪水一次发泄个够!
“我可怜的孩子!”范倩倩不舍地轻拍她的头及背脊。
上官翎足足哭了个把钟头,才似满意地止住泪水,对孤雁突如其来的思念,积累以久的郁窒,都在这一场哭泣得到极佳的宣泄,上官翎蓦然觉得自己仿佛是重新活了过来,回复了以往的活力及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