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槿香闻言大惊失色:「袁中,你说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袁中十分紧张忙道:「妳们小声一点吧,这是袁平传回来的消息,是真是假还不知道呢。」
梅香转头看向槿香急道:「袁平一向与二少爷形影不离,这消息八九不离十呀!那湘君小姐来了要怎么办?」
槿香这回也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看着梅香,袁中突像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对了,我差点忘了来妳们这儿的目的,我收到消息,大少爷也要回来了,老爷要我来找二夫人,也得收拾收拾大少爷的房了。」
槿香一听忍不住又惊呼道:「怎么,连大少爷也选在这个时候回来呀?」
袁中点点头:「可不是,快春天了,匈奴似乎也回大漠草原去放羊了,前线战事没那么吃紧,所以听说皇上就下旨让大少爷回来看看老爷。」
梅香转向槿香脸色凝重道:「大少爷一回来,表小姐过二天也会到的,这……这……府里难安宁了。」
袁中叹了口大气:「可不是,我看这些日子,我们府里是不太平了。」
梅香槿香跟着叹了一口气,三人相视苦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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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同于袁府的热闹,在六王爷府中一大片樱花林里,一个小亭坊宁静地隐没在樱花海之中。刚从袁府外回来的湘君站在亭边,看着外面的樱花树,一阵风起,落樱缤纷。
湘君出神望着樱花树:「今年京城的春天好象来得特别早,来得早于是也去得特别早……」湘君伸出手,一片片的樱花滑落在她的手心里,又再度滑落了出去。风一直不止,樱花一片片的被吹落地,绝美而孤寂。
她即将离开这里。
在这样的日子,人总会往回想。
往回想,思绪飞到从前的从前,飞到还很小的时候,在这里,也在这样的樱花飘落的季节。
那一天,小小的她在外边,由侍女陪着抱着,她闹着要下来,侍女让她下来,她蹲下,拾起了一片樱花,想拿给母亲看,一转头,看到亲娘坐在远远的窗边,面容憔悴,眼角含泪,嘴角却有着浅浅地,惨惨地笑,她身后有着火红的影产。
当时这里有比现在更大片更多的樱花,是她的亲爹--六王爷为她的母亲而种的。但爹不再来了,樱花仍然自开自落,娘亲每到樱花开时就在期待爹来,等到樱花落下,爹没有来,就表示这一年,他不会来了。
堂堂的六王爷,嫔妃极多,母亲得到的眷宠并没有太久。但对母亲而言,爹是一生一世。
也是樱花落的那一天,也许娘是不想再等待了,她突然笑了。
于是小小的她一转头,就看见娘亲眼角的泪,嘴角的笑,没有哭,没有叫,她看着娘亲带着泪带着笑,逐渐被火红的影子包围,包裹,吞噬。
当六王爷从宫里赶回来时,别苑樱花林不在了,全成了焦黑一片。
她被侍女抱着往外逃,幸免于难,湘君记得,那时她才四岁。
娘是自杀,并不名誉,丧礼草草地举办,连家墓也进不得,于是湘君穿著小小的麻白丧服,跪在离家好远好远的一个山坡上看着母亲下葬。
她没有哭过,小小年纪的她,只对着墓碑轻轻说了一句:「娘最后是哭了,还是笑了呢?」
没有人回答她,甚至没有人听到这一句。
湘君被安排,住进了二娘那里。
爹还有三娘、四娘、五娘、六娘、七娘。
二娘不怎么理她,她根本不喜欢她,但知道六王爷还算疼这位小郡主,也不敢怎么样,只派着二三个侍女陪着她。
爹也不来二娘这里了。
湘君越来越安静,她才四岁,却沈静如同十三四岁的女孩。
她由老师教着,学着琴棋书画,一年过去了,又是一个该樱花飘落的季节,她学完了琴,由侍女陪着走出别苑赏春。
这里没有满树满林的樱花,只有如碗大的牡丹。
她彷佛看到一棵樱花树,她走了过去,却听到了声音。
她看到两个人交缠在一起。
是二娘与赵管家。二娘笑得灿烂,比和爹在一起还灿烂。
二娘说:「你这冤家,想死我了。」
赵管家说:「怎么样,我比王爷强上百倍吧!」
二娘笑。
服侍湘君的侍女讶然无语,立刻牵着湘君小心的往回走。她还记得那个侍女叫做小七儿,小七儿抖着声对她说:「小小姐,您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别说,知道吗?」
湘君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里的确没有樱花树,因为樱花树都烧了。
不知过了多久,爹终于来了。
六王爷看到湘君,父爱发作,满心欢喜将湘君高高举起笑道:「我的小郡主,妳皇阿姨想妳呢,妳要不要去看皇阿姨,住大大的皇宫好不好呀?」
她的父亲笑眼盈盈搂着她,湘君只微笑,笑得沈静而优雅。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她住到了宫中。皇阿姨叫荣妃,她住在皇宫有很多很多的桃花林,桃花开了和樱花有些像。
皇阿姨带着她散步。侍女来传话说赵管家带来二夫人送给皇姨礼物。湘君突然大声说:「我的冤家,想死我了,怎么样,我比王爷强吧!」
荣妃楞傻在当场,脸色雪白。
之后的事,湘君无从得知。她只知道,从此她再也没有看到过二娘。她又回到了那个原该开满牡丹的别苑,牡丹都死了。看着荒废的庭院,湘君很想再种满樱花树。转眼湘君已经十岁了,樱花树还没来得及长大,七娘来访她。七娘怀着她的小弟弟,十分得意拉着湘君的手摸着自己隆起肚子:「大小姐,这可是妳弟弟,以后王爷府的家业可都归他呢!」七娘笑,笑得牙齿都露了出来。
湘君没有回话,看着七娘的牙齿,如贝编的一般。七娘坐了下来,看着满院的樱花枯木疑道:「这里干嘛要种这些枯木,种些大理花,石楠的红花不好吗?」
湘君没有答话,七娘转头看着湘君:「大小姐,听说妳琴弹得很好,来弹个琴给七娘和小弟弟听好吗?」
湘君点点头,示意侍女们取琴过来,湘君弹了首气势磅碡的曲子,十分激昂。琴声越快越烈,七娘突然脸色惨白弯腰紧抓着肚子,侍女赶紧上去将七娘扶走,她看见亭子上的白石椅上有点点的血迹。
七娘的小弟弟没有了。之后,再没人敢接近她,和她这片樱花林。
连爹也不来了。
樱花林如期的长大,但却怎么都不会开花。
湘君十分失望,那一夜,她又梦到母亲笑泪交织的脸庞。
她很想她,于是决定去看看母亲。
她一个人离开了王爷府,去到了那个又远又大的荒草山坡。
她本来决定去陪母亲的。
但,缘份却让她遇到了他,那个使樱花树开了花的人,也是第一次让她觉得,也许可以好好活下去的人……
「小姐!」一声叫唤让她从回忆里惊醒过来。
是惜儿。惜儿趋身向前对着湘君恭敬道:「小姐,我去了袁府了,幸好您吩咐我先过去打声招呼,否则,袁二夫人快把您的房间弄得像成亲礼堂了呢。」
湘君听了嘴角略扬了扬。惜儿看了看湘君疑道:「小姐,我还是不懂,您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住到袁家去呢?这太委屈您呀!」
湘君笑看着惜儿道:「怎么说?」
惜儿振振有辞:「小姐,您可是位郡主呀,袁家只是大司马,是荣妃娘娘的远房亲戚而已。论身份,论地位,该是袁家少爷过来,怎么会您去呢?」
湘君笑而不答。探儿转头和惜儿说:「惜儿,枉费妳跟了小姐快五年,还不晓得小姐的个性吗?」
惜儿辩解道:「我就是晓得小姐的个性,才觉得小姐不会这样做的呀!」
探儿笑:「所以小姐这样做一定有她的理由。」
惜儿忍不住问道:「什么理由?」
探儿摇了摇头又道:「惜儿,所以妳的名字叫惜儿,就是可惜的意思。」
惜儿大惑不解疑道:「什么意思?」
探儿摇了摇手:「算了!」
湘君看着探儿跟借儿一来一往,忍不住笑出来声:「采儿、借儿,妳们真是我的知己。」
惜儿看着探儿,又看了看湘君,大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就是那个活该得猜哑谜的人。」
探儿不再理惜儿,只低头关心的对湘君说:「小姐,我只是不了解,您这么做,真的可以知道结果吗?」
湘君收起了笑意,敛下眼像是对自己说话般的轻声道:「我不知道,有些事只能听天由命。」
未几,湘君又抬起头看着樱花树对着探儿惜儿两人微笑:「妳们看,樱花又谢了,真快,春天又快结束了吧。」
湘君恢复一贯从容,探儿惜儿看着湘君无语,她们只能在心里祈求上天怜惜湘君的聪慧与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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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府一切准备妥当,整座府邸彷若新建一般气派,袁震东与贾氏坐在堂前喝着茶,袁父焦急地看向门外,贾氏放下茶杯,看着袁父安慰道:「老爷,您别焦急,刚刚六王爷府的人不是才来报过,湘君小姐前些天因为身子不好,出发得晚些,所以会迟些过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