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家。」难怪她觉得满眼陌生。
「当然不是,是王爷将妳安置在府邸里的,而且还听说王爷有意收妳为义妹,这可是普通人怎么求也求不来的殊荣呢!」
她紧咬着唇瓣,没有感受到淑姊儿的喜悦,空荡荡的心中,似乎忘了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怎么了?别咬自己的唇,会疼。」淑姊儿发现了她的异状,关心地问道。
「我……」她清澈的瞳眸抬起。
「嗯?」淑姊儿等着。
「我是谁?」
幽凉似水的秋夜。
唧唧唧……树藤里的间歇蟋蟀声点缀着幽夜的寂静,将人推入更深的梦里。
睡了,都睡了,芬芳的花、幽香的草、远山的云,此刻都静静地睡了。
月光斜射入绮窗,将一张细致白净的脸蛋染上一层淡薄银光,合上的眼睫像两把莹莹小扇轻遮住了眼,沈睡的姿态,彷佛连灵魂也深深入睡一般。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逸了出来,连天上的月都张开睡眼惺忪的眼,茫然地瞥向人间。是谁?这静谧的夜谁人未睡?
言曦缓缓地睁开眼,目光投向窗外酣睡的花草,眼中毫无睡意。
数不清几个夜了,睡意不曾主动来拜访过她,都得等到她极度疲倦乏力时,才累得迷迷糊糊地合上眼,但在这半睡半醒之间,轻浅的睡意总被突来的噩梦给吓走,逃得无踪无影。
她的脸上出现了困惑,不懂自己为何老是作着同样的噩梦,老梦到自己身上沾满了血,而鼻间甚至还闻得到那阵阵的血腥味。
还有那名男子……她忘记了一切,甚至包括自己的名字,但脑海里却牢牢记得那张脸庞,他到底是谁?
她从床上坐起,悬在颈间的玉佩在月下晶莹剔透,她细看着刻在上头的字样。「言曦。」这该是她的名字吧!她也不甚确定,但淑姊儿和府邸内的人都用这名字唤她,她也就习惯了。
府内的人待她极好,不知是不是如淑姊儿所说,因为这府邸的主人──十四王爷要认她为义妹的关系,所以不敢怠慢她,但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隔着远远的距离般,怎么也拉不近。
再低叹了口气,看来今夜她又甭睡了,她下了床,双脚穿上了绣花鞋,不再挣扎于那薄弱的睡意之间。
言曦套了件外衣,推开了房门,她脱臼的手臂已可活动自如,所以常缠着淑姊儿想分担做些杂事,但淑姊儿老不准,说什么她伤才刚痊愈,不能使力,否则手臂就等着再次脱臼。
她漫步在造景奇殊的幽雅庭园,悠游的目光淡扫过曲曲折折的弯水,一阵阵的清风顽皮地撩起了她的发丝,她舒服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呵。
这府邸真是大得吓人,她每天走走游游,甚至还未整个走透、绕上一圈呢!
淑姊儿说十四王爷这些天就会回府邸,就不知十四王爷为何要救她,她对他没有任何的记忆,唯一的记忆,就是那名男子,唉!又来了,她轻敲自己的小脑袋瓜子,怎么又想起他了?
夜混合着些许的冷意,她拉紧了身上的衣服,觉得自己的精神更加清醒了,真糟呵!又得整夜无眠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路上理所当然地没半个人,这么凉沁的夜适合躲入梦乡,安安稳稳地睡至天亮。
她走到王府后头,一座湖泊豁然出现在眼前,潋潋的水光映着天上的月,银亮而美丽,然而她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好似被钉住般,汗一颗颗的掉。
波动的湖水上,像有千百只手不断地挥舞挣扎,忽上忽下。她的脑中猛然闪过一个画面,无数的人被投入河水里,断手残臂将河水染得血腥而红艳,他们对她伸出手,她怕极了,身子紧紧躲入桥墩的缝口内──
「啊!」她摀住耳朵,不断地向前跑,想逃离那座湖、那些幽魅的影子。
不要抓我!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像闯入最凶恶的梦境内,里头的恶鬼正追着她,要将她带向最阴暗的世界。
忽然,她的脚踉跄了下,整个人扑倒在地。痛!她的手肘和脚踝传来阵阵痛意,但这份痛却让她整个人清醒过来,成功地驱退了追逐着她的恶鬼。
她慢慢地坐起身,用衣袖抹去小脸蛋上头的汗水,惊魂未定的胸口还起伏着些许的惧意。
一座湖泊将王府划作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好像踩入一个未知的境界,惶恐而不安。
刚才还觉得凉沁的风吹了过来,此刻却令她觉得格外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平静的骚动,是她引起的吗?也许是她不该闯入这里,惊扰这儿的平静。
言曦站了起来,黑黝黝的夜色让她的思绪变得沉重,她转身想寻回来时路,目光却被隐在树丛后的黑暗幽处给吸附住。
来……来……来……来这里妳就可以安稳地入眠……一只无形的手在召唤着她,她像被下了咒,脚步不受控制地跟着那一声声的呼唤而去。
轻手拨开了横亘在前的绿藤枝叶,一栋宅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她走向前,步上石阶,试着从门扉的空隙间窥探,屋子里头暗暗的,只除了被月光射进的地上反映出银白的光,其余的她都看不清。
「有人在吗?」她轻敲着门。
叩叩叩……响应她的只有木门被敲的清脆声音。
没有人在,于礼她该掉头就走,但她就像被挑起兴致的猫儿,固执地推开了门,执意要一窥究竟。
「啊!」她轻呼一声,手反射性地去扶住差点被她撞倒的木椅。
稳住心神,她站在原地,逐渐适应了屋内的黑暗,她这才看清了里头的摆设,不再瞎碰。
简单的桌椅让空间变得更宽敞,她的指尖滑过桌面,上头布着一层薄薄的灰尘,这是谁的屋子?怎会选在僻静的王府后头?她穿过厅堂,走进了内室。
这里依然是简单的桌椅,但多了一张过大的床,太过空洞的空间让她蹙起了弯弯的眉,她彷佛可以看见这屋子主人孤单的身影,却只有这几样东西陪伴他的寂寞。
她坐到床上,一抹熟悉的味道淡上她的鼻间,手轻抚着柔软的被褥,白天和夜晚都寻不着的睡意突然来袭,前所未有的困意让她揉了揉眼。
这张床有一股令她安心的感觉,彷佛用着一种召唤入眠的模样在等着她。
言曦脱了鞋,躺入宽大的床铺上,被弄乱的发丝和枕木纠缠不清,她的身子也和被子紧紧纠在一块,如缠绵悱恻的恋人般。
好想睡……她像个劳累一天的人,脑中无任何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睡、睡、睡。
拥紧了身上的被子,她的唇绽出一朵笑花,迫不及待的魂魄早已沈入了最深的眠梦中。
静谧的屋子一如往常的幽暗。
官剎推开了门,才踏进,一股不寻常的氛围顿时让他警觉地瞇起了眼,像只被人侵犯领域的豹子,全身竖起了戒备。
脚踩着无声的跫音经过了花厅,微步间,来到了最里头的卧榻。
又是她!他凶戾的眼在看到占据他床榻上的人时,变得难测,浑身涨满的杀气化为更暗沈的愠意。
那人躺得肆意舒缓,完全不知道有双眼正盯着她,酣睡的脸庞反而更埋进了被子内,不想醒来。
官剎冷下了眼,疾步向前,手往被子一抽,狠狠地将她扯下床。
被摔醒的言曦痛呼一声,睁开了眼,她还来不及反应,便看见一双长腿矗立在自己的面前。
「滚!」他冷睨了她一眼,像一只高傲的豹子蔑看着一只误入他领域的羔羊,想驱逐她,却又不想污了自己的手。
她抬起了头,看到长腿的主人。「是你!」她惊喜地唤道。那张面孔和她梦中的男子一模一样,残留在她眼底的睡意此时一扫而空,她睁着明灿灿的黑眼儿直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点起烛火、看他坐下、看他喝茶,活生生的!她偷拧了自己一把,好确定自己真的不是在梦中。
「你住这儿?」她站起身,直瞧着「真实无比」的他,他浓密的黑发束在脑后,但仍有几丝不羁地划过剑眉,落在额上,身上的衣袍是沈稳的深蓝色,但他深刻的五官却散发出一股猛烈的气息,严重破坏了这沈稳的假象,就像一只伪装的豹子,怎么也无法掩藏身上那股野性。
「你怎么了?」言曦拉开椅子,坐在他的对面,他的眉毛拧得好紧,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
「再不滚,我一刀杀了妳。」官剎的脸一侧,避开了她的视线,却又不悦地拧起眉,他在闪躲什么?有什么好闪躲的?
「杀了我?」没有被吓得逃开,言曦反而睁着大大的眼儿,微讶地直望着他,然后,缓缓笑开。「为什么?」她充满好奇地问道,一点也没有感受到生命正遭受着威胁。
官剎的耐性告罄,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地笼罩住她,下一秒,他已经抓起她的衣襟,几个大步走到门口,将她丢到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