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这些扎人的阗蔓刺得我鲜血淋漓,我还是会继续。”只要想到他独自一人困在冰冷的石墙内,她的心就疼,他的眼不适含冰冷的银光,那双美丽深邃的眼放出的光该如月光般的温柔才是。
她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一直忘不了他,因为他的双眼是一对冰艳却失温的星子,看不见人世间的任何颜色,那堆积在眼底的冰冷深深地拧痛了她的心。
“不要站在高高的石墙上冷冷地看着四周……”
“住口!”应君崴的身子霍然站起,石破的眼俱是阵阵寒意。
舒绿恋缓缓起身定定地与他对望,无惧的坚持潺潺地在它的肩间流动。
她小小的身影仿佛是乱流中一块浮木,静静地连紊乱的空气都渐渐地安稳了。
她脸颊上未乾的泪痕在逐渐明亮的月光下宛如两条银色的河,溯游从之,两潭含烟水眸映照出他的身影。应君崴冷眼一凝,手拧握成拳,不料,指尖竟沾得一些湿意,这是……她的泪……他甩开心中的颤动,逼着自己残忍地开口。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感动地爱上你?嗯?”他的脸庞俯近她,笑声刺人。
她不瞬地回望他,无动于他再次出口伤她。
半凋的秋桂香飘进了两人之间,对望的眼波,吹醒了沈睡许久的情意。舒绿恋迷恋的眼停驻在他威朗俊美的脸上,灰蓝袍衫在月下闪映着的海光,他的身躯宽大地可容纳百川,她的心湖悄悄地决了堤,湖水缓缓地流入那湛蓝的海面中。
流水般的眼眸绕着绵绵的情意,应君崴分了神,被蛊惑地伸出手,触及她水嫩的颊面。
红晕涌上了她的脸,她羞涩地合上睫。
“将军!巽祯大人的飞鸽来信。”东旭急如星火的声音,打破了一室的绮咒。
应君崴迅速地收了手,不置一词地转身离去,丢下舒绿恋独立在书房内。
她抬起头,眼里水波恋恋,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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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西沈,夜无声,应君崴独坐案桌前。
桌上摊开的纸条,是巽祯捎来的消息:贪字辈的行动了,近日应有动作出现。
应君崴把便笺放在烛火上,看它慢慢焚烧,空气中散逸着烧焦的气味,舒绿恋的脸庞忽地闪现,袭向他来不及防备的心。
对她的爱,不断地高喊要越出他的心墙,可他不准,他要锁住一切,压下所有可能的发生。
应君崴不断地用冷漠覆住心底下狂热的爱恋,一次一次的拒绝,只为逼她离去。她被虞蝶飞刺伤时,自己淡漠的转身,是不想在敌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弱点,这是保护自己,更是保护她,不让她成为敌人的目标。
今日徐富的事件,本让他有机会逼使她离去,可她却趁他失神之际,渗进坚硬的石墙内,让他狼狈地收不回心。
不,只有财富和权势是他的一切,他不能要她的心,要了,便会让自己深陷于土中,再也飞不上青云,所以他得忍心绝情。
心,已有了决定。
北窗下,寒鸦吵醒了屋内熟睡的人,舒绿恋抿起嘴,将脸偎近暖馥的被里,几欲不愿离开梦中。
梦中,他温柔地注视她。如果,得在梦中才能见到他带笑的脸庞,那她宁愿一辈子都不醒来。
沈沦在梦里的她,清清浅浅地忆起了今夜,他若有似无地抚过她的颊……她的粉面兀地酡红,与覆在她身上的红花锦被相互映艳。
“舒姑娘,你在吗?”茹儿敲着她的房门。
“茹儿,有事吗?”舒绿恋放下手中的针线,帮茹儿开了门。
“将军请你过去一趟。”茹儿刚服侍完将军用过早膳,他便要自己叫舒姑娘去他书房。
舒绿恋颔首,粉面酡红地忆起昨日的事。今日他会如何对待自己?是以往的冷漠,抑或禾曾见过的温柔,舒绿恋揪着一颗心,胡乱猜想可能的一切。
她们走上湖边的石径,看着湖水潋艳,闪着金色的波纹。
“东旭爷日安。”
守在书房外的东旭笑着点头。“舒姑娘请先进去,将军正等着。”
舒绿恋推开门,颊上的笑靥还禾绽开,一抬头却先迎向应君崴带笑的脸庞。她还沈沦在梦中吗?竟看见他带笑的脸……“坐。”应君崴漂亮的黑眼闪着诡谲难办的光芒。
舒绿恋依言落坐在椅上,低垂着眉睫不敢看他笑肆的脸庞。
“绿恋,怎不敢看我?”应君崴牵起唇角,高大的身躯移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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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摇摇头,抬起了目光,凝向他的脸,羞怯的柳眉缓缓拧起。他是笑了,可那抹笑却未到达眼底,舒绿恋望着他唇角冰冷的笑意,忽地怀念起他不笑的模样。
“你不是要我扯断身上的阗吗?我深思一夜后,觉得甚有道理,决定听从你的话,这一切都是你的功劳,绿恋。”
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柔荑,却被舒绿恋闪过。
“怎么了?”应君崴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神情错愕地问道。
“你是真心的吗?”舒绿恋将手背在身后,定定地瞧着他。
应君崴有一刹那想避开她那清澈的眼,但只那一瞬,他便把心虚化为邪肆,恶意地俯近她。
“当然。”男性的气息亲密地拂在她的耳际。
舒绿恋踉跄地退了一步,幸亏应君崴长手一拉,她才没跌坐在地。
素白的指尖被他的掌紧紧包围,舒绿恋红着脸,想打开他的擒握,却反被他握得更紧。
“放……放开我。”未有过亲密接触让她的声音抖颤地飘浮。
应君崴的另一只手拨开她垂落在肩上的发丝,迳自说道:“出官入仕,腾任青云,我已拥有男人一辈子的希望,你猜我还欠缺何物?”他望着舒绿恋,仿佛她真能给他一个答案般。
“我不知道。”舒绿恋摇着头,还禾从他遽然的转变中醒来。
“你真不知道?”他戏谑地勾起唇。
她再次摇头,虽然他刻意收起冷漠,可舒绿恋仍能察觉那隐在笑容底下的眼正锐利地盯视着她。
“是妻妾,我也该成家了。”他放开她,隔着咫尺的距离打量她。
舒绿恋的身子摇晃了下,傻住了。
“你说是不是啊?”应君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为何……为何会这般突然?”听到他的话,她应该欣慰才是,这表示他愿意撤下心防,接受别人,可不知为何,舒绿恋非但不觉得欢悦反有一丝心慌。
“你不开心?”他捕捉到她的情绪变化,不解地问道。
“不,我很开心,真的。”她强调地说道,他敞开心防,最开心莫过于她,可是……“那我就放心了。”他勾起了嘴角,笑意似是真挚。
“君崴哥,你……有中意的姑娘吗?”望着他朗眉舒目的侧脸,舒绿恋怯怯地开口,粉颊不自觉地嫣红。
“中意的姑娘没有,不过倒有几位大人向我提过亲事。”应君崴说道。“怎么,你也替你君崴哥着急了吗?”他望着它的眼,眼中噙满了笑意。
“我……”她的螓首垂得更低了,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君崴哥知道你很关心我,我会找个好“娘子”帮我一块疼你。”应君崴宠溺地拍抚她的乌丝。
失落由喉间滚到心口,舒绿恋脑中闪现的全是他娶妻纳妾的画面。她着心口
,强迫自己露出笑靥。
舒绿恋啊舒绿恋,你不是要默默地守在他身后吗?如今听闻他要娶妻,怎就消弭了所有的勇气?原来,你也是贪心的,贪心地想成为他的妻子……“绿恋,你笑得好苍白,怎么了?”应君崴的长指又再次地拂上她的脸颊。
他冰凉的指尖带着微微的电,在触及她温热的粉颊时,惊雷电闪,直击入她的心。
“没事。”她无力地摇动螓首,沈沦在对他的爱恋中,无法自拨。
“那就好。”他收回手,静静看她在两难的情绪中挣扎、浮沈。
近午了,吹过长廊的风在暖阳的照拂下,已不似早上的寒意。
“绿恋,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嫂子”?”他眯着眼,突然问道。
舒绿恋惊愕地抬起头,脸色苍白,须臾,垂下头强忍着泪意,缓缓开口。“君崴哥,你别顾虑我,你喜欢的姑娘我都……喜欢。”
应君崴强迫自己不得在这一刻心软。“我要出门视察行宫的建造了,东旭应已备妥了马,你回房去休息吧!保重。”他随即旋过身,高大的身躯消失在热烈的阳光里。
低垂的螓首布满了泪痕,泪流过他适才轻抚过的颊边,打湿那片悸热,再缓缓滴落到地上。
泪渍迅速被土吸收,隐没在地里,她的下场也是如此吗?无端地消失在空气中,她不愿想也不愿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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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月光的湖面,舒绿恋坐在北窗下,放下手中针线,眼望向一片漆黑。
自那天在长廊一别,至今仍禾见君崴哥回府。她夜夜坐在窗下,痴痴地望着对岸,却总盼不到明亮的烛火取代那一室的晦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