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的目光由徐富身上移往舒绿恋,徐富也是。他抬起沉重的头,顿时,眼中狠光一现。
他一个转身,制住了舒绿恋的身子,枯老的手臂横在她的脖颈上。
“啊!”舒绿恋被这突然的状况吓得惊叫一声。
“徐富,你作什么?快放了舒姑娘。”隔着人群,东旭着急地大喊,这徐富被鬼迷了心窍不成,胆敢作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我不放,只要大人先答应放了我儿子,我就放了这个女的。”徐富全豁出去了,没了宝贝的儿子,万买家财又有何用。
两道冷利的眸光烧向还在惊吓之中的她,舒绿恋抬起眼,迎进了应君崴冰硬无情的眸子。
别鄙弃地望着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慌乱地在心中喊道,晃动的螓苜,被他眼中的冰冷所包围。
“别作傻事,你伤了舒姑娘也没办法救你儿子的。”东旭流着汗,看着徐富用力掐住了舒姑娘的颈项。
“反正我儿子死了,我这个作爹的也活不下去了,倒不如黄泉路上拖个人来作陪。”徐富虽年纪已有一把,但手劲仍是不小,才一会儿,舒绿恋的身子便摇摇欲坠,神离智昏。
“将军……”东旭拧紧了拳头,犹豫地望着应君崴。
没有人知道应君崴此刻的手是冷的,不无动于衷的冷冽,而是因为太在乎地透着寒。
街静默了,数百双瞠大的眼静望着在他们心中宛如天神的将军,将如何定夺。
应君崴开口了。清峻冷硬的脸庞如不动的磐石。“杀了她,用你的命来抵,很公平,动手!别拖拖拉拉的。”万里阳光照不进应君崴阴冷的眼,无边的杀意隐在波动的黑眸里。
应君崴骇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狠狼地扑向徐富。徐富愕地松了手,着老脸,向着广大的恐惧屈服,懊悔的哭声,从他的指缝中传出,流泻在大街上。
机灵的茹儿迅速接过舒绿恋下坠的身子,牢牢地扶着她。
围观的群众突然爆出一阵掌声,敬畏有加地望着将军大人。英明、神武、威仪逼人都不足以形容他,他才一瞪眼,竟就让徐富吓软了腿,真不愧是他们心目中的沆神。
在如雷的掌声中,应君崴面无表情的脸庞,更似无情无欲的神,他冷着眼睨着脸色苍白的舒绿恋,没有一句安慰,便旋过身,不发一语地上了轿。
东旭收到他的指示,看了舒绿恋和茹儿最后一眼,沉默地点头,吩咐抬轿的官差,继续前进,将围观的众人抛在后头,包括还站在人群中的她们。
“大人好无情,见徐富要杀你,还一脸无动于衷,太可恶了。”茹儿望着远去的轿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是我不好,增添了君崴哥的麻烦。”舒绿恋台上眼,无法忘记他离去前那冰凉的眼。
温暖的阳光照进热闹的街,但为何她呼吸到的都是他遗留下来的冰冷气息?
“别这么说,不是你的错。”茹儿心阚地看着她,不懂她为何要将一切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是我,是我……”舒绿恋张开眼,仓皇地摇着头,她抵不住他眼中的指控!
君崴哥,别嫌恶我,我不是有意的……深深的忧伤种在舒绿恋的心中,在应君崴冰冷眸光的灌溉下,渐渐结为一颗一颗的泪,洒在他离去的泥中。
“姑娘,对不起,让你受惊了。”老泪纵横后的徐富抹乾了泪,歉疚地望着泪水汪汪的舒绿恋。
舒绿恋抹去了泪,摇摇头,看着徐富委靡不振的脸庞,她不忍苛责,他只是个无能为力的老父,努力地寻求各种可能的方法来营救儿子,虽不择手段,但仍是爱子的表现。
“我没事,如果你真想替徐大贵作些什么,那就多积点阴德,让他好生来,好生去!”舒绿恋拍拍徐富斑老的手臂,安抚着一颗迟暮的心。
第四章
月上柳梢头,舒绿恋和茹儿才走进府内,便看见东旭守在院落前等着她们。
“舒姑娘,您没事吧!”东旭关心地询问道。
“没事。”舒绿恋摇头。
“大人在书房等你,有话跟你说。”东旭面有忧色,一想起大人进门时的脸色,连他这个跟了他十多年的老部属也会胆战心惊。
“大人他……想说什么?”茹儿握紧舒绿恋的手不放。
东旭摇摇头,他怎会知道大人要和舒姑娘说什么,若知道,他也不会如此忧心了。
“你们不必担心,没事的,我去见君崴哥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嘴边带着浅笑。
她的强颜欢笑,更是让茹儿放心不下,希望大人能懂得舒姑娘的善良,好好地怜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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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进来。”
舒绿恋走进应君崴的书房,便看见他灰蓝色的袍衫在敞开的窗子前飘动。
“君崴哥,您找我有事?”妯的勇气消逝无踪,只余忐忑不安的水眸不瞬地望着应君崴宽大的背,双手绞紧了手绢,只为隐藏住心头的窜动。
“你来多久了?”平淡无波的低沉嗓音,顺着风,飘到舒绿恋的耳际。
“自清秋以来,三个月了。”她毫无防备地答道,水眸仍定定地瞧着他聚着所有月光的背脊。
“三个月,该抵得过你爹的恩情了吧!”
轰隆隆地,舒绿恋仿佛听到了天地崩塌的巨响,她颤着身子,勉力压下喉中的酸意。
“君崴哥,我不懂你的话。”
“你走吧,去投靠扬九霄。”无视于空气中传来她压抑的泣意,应君崴浑身镀上一层拒绝的冷漠。
差一点儿,他就任由噬血的冲动,下令宰杀徐富,他才惊觉自己原来早已太在乎她,在乎的竟成为他的弱点,他权势之路的阻碍!
“不!君崴哥,您别赶我走。”舒绿恋恐慌地喊道,她就是为了他才愿意独自一人留在这地方,他怎能要她去投靠表哥扬九霄。不,她不要!
“由不得你,将军府内不能容你在这惹麻烦。”对她的恳求,应君崴置若罔闻,无情地撂下重话。
“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你,求求你让我待在你身边……”她宁葬身于斯,也不愿离开他。
舒绿恋苦苦地哀求着。看着他宽硬如石墙的背脊,她不明白,为何他自始至终都无视她的存在,面对她时,总让拒绝、冷酷的阗蔓爬满了那座石墙。
不,她不让那些藤蔓石墙阻在他们之间,站在墙外的她,伸出手想拉下那扎人的阗蔓。
但,纤细的指尖尚禾触及到他的身子,便被他的手给擒住。他回过头,强劲有力的手紧紧地嵌住她的腕。
应君崴高大的身躯逼近她的弱小,恶狠地打断她的话。“别说了,滚!你不属于这个地方,滚出这里!滚出我的心,别陷住我的身,让我飞不上青天!”
舒绿恋被擒住的素手反握住他的指尖,凄楚地迎向他的怒目。“别赶我走……”水雾弥漫上了她的大眼。
“别碰我!”他猛地甩开她的手、像是她的手淬了毒般。
“我要!我要扯断你背上的阗蔓,推倒你心中的石墙,我不要再待在墙外了!”
舒绿恋无比认真地喊道。
“你……”应君崴恼怒的情绪全化为一声怒吼,她的话在他追逐权势的心上彻响,几要折下他冷然飞上青天的双翼。
倏地,烈火从他的脸上退却,一层轻蔑的鄙意浮了上来。
“看来,你爹是个怠惰的老师,连唯一的女儿,都能教得这般寡廉鲜耻。”应君崴不屑地说道。
舒绿恋闻言,茫然一愣,松开了他的手。
“走,收拾你的东西,明日一早离开。”他偏过身,不理会她的失魂落魄,也不理会殒落在心底的苦涩。
他伤人的话语宛如扎人的阗蔓,缠着她的身,舒绿恋垂下螓首,悲苦地忍受针扎的巨痛。
蓦地,她抬起了头,白净的脸上有着一抹温柔的笑意,由苦痛升华的一朵笑。
穿过君崴哥无心无感的表面,她看透了他的心,虽不懂他为何执意要她离开。
但,现在她体会到了被藤蔓扎过的痛,更不能让君崴哥独自承受那针刺的痛苦。
“君崴哥,松开你心中的阗蔓吧!它在刺伤别人时,也同样刺穿你,紧紧扼住你的呼吸。”
应君崴眯起眼,脸上阴睛禾定,突地,他伸手扼住她的颈项。
“我让你了解真正无法呼吸的滋味!”他残忍地加深手上的力量。
逐渐稀薄的空气下,她的意识开始混沌,脸庞痛苦地呈现青紫的颜色。
她哭了,不是为他所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而是他扼住自己颈项的掌,竟冰冷得无丝毫的温度……多久了?他独自承受了多久这般椎心刺骨的冷?
她的泪,沿着脸庞,悄悄地滑向他的掌,无声地没入他的掌心。
应君崴看见了她眼中的怜悯,冷硬的掌忽地被她温热的泪给烫到,倏地收回。
他的手一离开,舒绿恋立即瘫软于地,捆弱的身子因乍来的空气而咳嗽不止。
“无法呼吸的滋味如何!你还敢扯断我身上的阗蔓吗?”应君崴蹲伏在她身前,威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