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旭一愣,笑着摇头。“萍婶,别寻我开心了,这位姑娘就劳烦你多加照顾了。”他旋过身走向门口。
“请等等,东旭爷。”东旭停下脚步,回头望着萍婶。“什么事?”“东旭爷,将军为何肯让舒姑娘回府养伤,他不是一向不喜外人打扰的吗?”萍婶的老脸上满是疑问。
东旭露出一道温和的笑。“将军爱民如子,收留一个受伤的姑娘家,又有何奇怪,萍婶,你想太多了,将军的心是温暖的,只是他没有表现在脸上罢了。”东旭义正严辞地为将军辩道。这些年,他跟着将军南北闯荡,将军虽热中于权力地位,可他为朝廷百姓作的事不比任何人少。
“罢了,你仔细照顾好舒姑娘,别怠忽了。”东旭长叹口气,甩甩衣袖后便离开了。
萍婶看着东旭离去的背影,侧头想道,虽禾曾见过将军笑肆的脸庞,但将军平蛮、征乱的成果是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自从这儿成了将军的辖地后,他们这些苦老百姓不再生存在土绅劣豪的阴影下,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萍婶暗骂自己一声。
夕阳缓缓挥送最后的余晖,萍婶这才惊觉地收回思绪,她走到舒绿恋的床边,将被子轻轻拉上,满意地看着她入睡的模样,才走向厨房准备晚膳。
第二章
红亮的烛火在风中摇摆,窗边的案下,一位蓝色锦袍的男子正垂眉敛目地看着案上的公文。
石破的墙上投照出他伟岸的身形,闪烁的烛火映亮了他饱满的额,挺立的鼻梁及簿削的唇。
茹儿手持着另一盏烛火,站在应君崴的身后。她伺候将军不只一年了,面对将军时,她总是敬若天神,不敢直视,并不是大人的面目丑陋,相反地,他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俊美出色的,从人群中望去,浓眉大眼,俊朗挺拨的将军始终是众人注目的焦点。
等到她亲自伺候将军后,之前的芳心窜动,和心底的爱慕之意完全被敬畏所取代,将军的眸子锐利得像把闪着冷芒的利刃,脾气则如深不可测的海渊,众人只消被他这么一望,立即原形毕露,两脚发颤。
“去端些饭菜过来。”应君崴眉眼不抬,仍埋首于身前的案中。
“嗯?”正游荡在自己思潮中的茹儿,没听清楚应君崴的话,她惊惧地望着爷的后背,害怕爷会责备她的不专心。
“你来多久了?”应君崴特有的冷硬嗓音响起。
“来……来两年了。”茹儿话还禾说完,便“砰”一声,双脚跪在地上。
“大人,饶了茹儿,茹儿下次不敢分心了。”她惊慌地蜷伏在地上,不住地求“出去,别在我房里撒泼。”应君崴声冷心更冷,眉睫下的冷眼禾因茹儿的求饶而有丝毫的眨动。
“爷,茹儿下次不敢了,您别赶我走。”茹儿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头,她的爹娘弟妹还指望着她吃饭,她一走,家里的生计怎么办?思及此,磕头的力劲用得更大了。
“出去,叫人端些饭菜来。”应君崴写完最后一字,放下毛笔,仍不为所动。
“我马上去、我马上去。”茹儿从地上爬起,整个额际和膝头早已红肿成一片,她咬着牙颤抖地走出屋外。
茹儿揉揉发疼的额际和膝头,慢慢走向灶房,突然一阵带着寒意的夜风袭向她,她瑟缩地环住自己的身子望着前方不敢向前。
到灶房最近的一条捷径须经过一处湖泊——这几日府内的奴仆人人闻之色变的地方。
好多天了,每当夜深人静时,湖畔便会出现一位长发女子,静静地望着湖心。
几名胆大的男工硬是不信,可还禾走近湖畔,他们便被女子飘扬在空中的青丝给吓得勇气俱消,脸色青白地奔回。
鬼魅的阴影笼罩在府内,每个奴仆入夜后宁愿绕远路,也不敢走近这湖泊。
茹儿进退两难,她怕去迟了,将军在怒极之下真会将她逐出府内,可是……她开始犹豫了,时间也一分一秒地流失了。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况且现在如绕远路到灶房,来回铁定得花费半个时辰,茹儿左思右想的结果,觉得将军还是比鬼魅可怕些!
茹儿每小心翼翼地踏出一步,便在心中不住地祈祷。只要风一吹,草一动,都会让她受惊半天,禁不住心中的害怕,她闭上双眼宁愿用摸索的方式前进,以免见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走到哪里了?茹儿轻轻掀开眼皮,藉着微薄的月光向前望去,只见对面的湖畔坐着一名女子,女子的黑发在空中飘来荡去……
“啊!”一声尖锐的叫声后,茹儿两脚发软地瘫在石径上,发直的双眼愣愣地望着前方。
茹儿震天价响的尖叫声划破寂静的夜晚,屋内的烛火一盏盏地亮了起来,众人拿着火把迅速地奔出屋外。
东旭披上外衣,循声匆匆赶往,还未趋近,便见茹儿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他正要开口问茹儿发生何事,赫然发现将军高大的身形已无声无息地矗立在茹儿身后,锦蓝的袍缎衬着将军莫测高深的黑眸,双双在月光下发出阴冷的幽光。
“将军。”东旭恭敬地颔首。
应君崴置若罔闻,冰亮的黑眸仍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面的湖岸。
东旭扶起脚软的茹儿,跟着往对岸望去。
“鬼出现了……”瘫在东旭怀中的茹儿,惨白着脸不住低喊。
此时,府内的奴仆都陆陆续续来了,他们围在将军和东旭的身旁,脚连一步也不敢稍动,只将手里的火把高高举起,藉着明亮的火焰想让任何的鬼魅无法遁形。
“那是鬼吗?”茹儿问道。
她的话引来一阵吸气声和附和声。
“蠢言。”应君崴冷斥道。
“大人,是真的,我们亲眼……”应君崴的黑眸倏地眯紧,他脚下一蹬,身子便似长了羽翼般,横过了湖面。
“将军,等等!”东旭跟着脚下一点,也似蜻蜓点水的越过镜般的湖面。
坐在湖畔的舒绿恋正诧异湖的对面突然出现的点点火把时,身旁冷不防地出现一道人影。
她抬起头想看清来人,可那人高大的身躯遮住了月眉,她的身子整个被覆盖在阴影中。
大地似乎因他的来到而益加阴暗,四周霎时静寂,月收敛着自身的光芒,悄悄地挂在天上。
舒绿恋缓缓地从地上站起,在黯淡的月下,她迎上一双幽冷如星的眸子,散发出的银光竟更基于月芒。
“君崴哥!”舒绿恋住双唇,不敢置信地唤道。
好多天了,她一直以为君崴哥会来探视她,可一天盼过一天,总盼不到他的身影。她失望了。而在无意间得知他的住处,才知,他俩之间竟只隔着一座湖,于是,她每夜坐在湖畔,看着对岸的灯火明明灭灭,猜想他的一举一动。是上天听到了她的呼唤吗?才让他像个天神般地翩然飘落在她眼前。
“将军,她是舒姑娘,就是被马给踢伤的那位姑娘。”东旭这时才赶到,他不知道将军早与舒绿恋相识,连忙解释着她的身分。
“是你,舒绿恋?”应君崴居高临下地睨俯着舒绿恋,残留在心底的脸庞蓦地清晰异常,他冷意的眸子旋过一瞬而灭的暖意。那日,她的身子脸上覆满了尘土,教人根本难以分辨。
即使那日认出了她,他会出手相救吗?还是更严峻地令东旭驱离她,不准她入府?他不知道。不,他在做什么,他怎能如此犹疑不定。她的出现只会牵绊住他腾飞青云的雄心,他手中的权势还不够稳固,不能让任何人动摇。
舒绿恋闻言,凝在脸上的笑意顿时瓦解。原来,他没认出她,让她进府只是一时的怜悯;原来,这全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舒绿恋落寞地重下头。
“你爹好吗?”应君崴故意视而不见她脸上的苦涩,客气冷淡地问道,他不容许自己有丝毫的心软。
为何不问我好不好?五年后的今日,你竟同以前那般无视我存在,在你心中,我就像一根无举足轻重的稻草吧!沉沉的悲哀滑过舒绿恋伤痕累累的心,她委屈地缓缓摇摇头。我不好!爹也不好!
应君崴锐利的眼严厉地看着她。“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爹去世三年了。”她孤弱的身影摇晃了下。
应君崴拧起两道黑眉,何以老师去世,她却一人孤苦零丁地过活?该死的扬九霄,为何不将自己的表妹安置在扬风山庄,竟让她流落在外!愤怒挣脱应君崴的囚禁,完完全全地显露在他俊美的脸上。
站在一旁的东旭,眼珠子在看到将军明显的忿怒后,突地睁大。一向冷面的将军,竟为了舒姑娘而显露情绪?他的眼移到了舒绿恋身上,重新地评估她。
“伤好些了吗?”舒绿恋猛地抬起头,虽是一贯冷然的语调,但这是第一次,君崴哥主动关心她,无论是同情也好,客套也罢,她不在乎。她的眸子蓦地起了一层水雾,爱恋的雪又纷纷地飘进了她萧瑟的心中,重燃起对他的情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