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别净顾着想,快些讲啊!”茹儿见福伯一脸懊然,心益加好奇难抑。
“你这娃儿别急,我这不就说了,故事要从我的老主人受好友临终托孤开始说起。一向豪气的老主人义不容辞地收留了故友的女儿,那女孩长得清灵脱俗,就像舒姑娘一样。”舒姑娘的温婉让他想起年幼时的褚湘漓,那盈笑的模样会软化每一颗心。
“可湘漓却不似舒姑娘幸福的可以开口说话,她是个哑子。”舒绿恋附着在罗裙上的手,心猛地一紧,为着那位默然无言的女子。
展楼少爷对湘漓的无言不以为意,傲然的眼中只有在对着她时,才会温柔地添上暖意。可是,湘漓一直自卑地认为自己配不上少爷,少爷是星,是月;她是草,是泥。
“终于在一次的误会中,湘漓选择了沈湖,没想到,爱她成狂的展楼少爷竟放下一身的财富名位,踉着她毁灭了自己,更毁灭了整个‘过云山庄’……”
福伯喟然一叹,自展楼少爷死后,“过云山庄”衰落了,所有的仆人都流散了出去。如今,只剩他一个孤单老人死守在这陪伴着过往的魂魄。
“她跳下的是沧浪湖,对吗?”舒绿恋心有所感,突地由椅上站起,颊旁的两道云鬓轻轻地弹起。
福伯默默地点头,有感而吟道:“荣华富贵如云烟,只盼佳人共同眠。”“茹儿,别哭。”自己也淌着泪的舒绿恋,在泪水中漾出了一朵美丽的笑靥。
“我相信,他们二人此刻一定在天上相会,遗忘了人世间的纷乱。”舒绿恋抬眼望向银星密布的沆空,水眸晶亮。
始终默不作声的东旭,心头的震撼不输给她们两人,他想知道什么样的男子会抛下巨大的财富,就只为了和一名女子相守?不以名利为一生的志业,究竟是什么样的男子?福伯看着柔弱却又异常坚毅的舒绿恋,他一直为着少爷和湘漓死去的事,心头总有些落寞:今日听了她一席话,奇异地,心竟不再那么耿耿于怀了,或许,少爷和湘漓真在天上相会了。
“茹儿,你就别再哭了,早知道你会哭成这样,福伯就不说给你听了。”
“我不哭,我不哭……”茹儿抹着泪,再三说道。
四个人,四种心情,释然、感动、震撼、祝福,全化作星,朝天空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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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睡中的舒绿恋正梦到从前,在连着彩霞的窗边,扎着小辫子的她神情专注地望着窗外。
黑白分明的水眸因一抹蓝色的身影而绽出亮光,她羞喜地张大眼,想看清他的身影,可灼目的阳光却刺得她别开眼,等到她再度张眼,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不——”舒绿恋霍地惊醒,满眼余悸,眸里水波如铅重,压得她痛得蹙眉。
“舒姑娘,您作噩梦了吗?”茹儿抚着她的后背,帮她压压惊。
舒绿恋咽下涌上喉头的悲怆,给了茹儿一个无恙的笑。“没事。”茹儿半信半疑地望着她的笑颜,想找出一丝破绽。
“再睡吧!我没事的。”看着茹儿躺下后,舒绿恋便侧过身,无眠地盯着窗外的沆星。料峭的春寒过了,轰轰烈烈的夏沆也悄悄走了,直到落叶飘了下来,君崴哥依然没有传来半封音讯……舒绿恋一次一次地在心里编织着重逢的景况,可失望的利剪总又一次又一次地剪断她编织的梦。
湘漓也是这般等待着莫展楼吗?躺了多少的寒暑、多少春秋,储存了多少个重逢的梦境?舒绿恋举起手描绘着床铺上起伏不定的花纹,似乎可感受到湘漓情思辗转、无眠地等待莫展楼回来的心情,那是怎地的忽悲乍喜啊!
湘漓等到了她深爱的男人,她呢?只求到头来,别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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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房中的舒绿恋放下了手上的针线,抖开手中宽大的披风也抖开了疲惫。
幸好,在冬日之前,她终于织成了这件披风,等君崴哥来时,她便可以将这披风覆在他身上。深蓝得像大海一样的颜色汇集了她流过的爱意,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和着她的情丝编成的。
她还是每日伫在前院等着他,可每周一日,她的恐惧益加深一分,她害怕,害怕君崴哥再不来,她会乾涸地成了一片荒漠,不留一丝灰烬,他的马蹄声,他的蓝色身影,究竟何时才会出现……“舒姑娘,你在吗?”寻遍整院,福伯都没瞧见东旭和茹儿的人影,于是他绕来舒绿恋房里,想探看她在不在。
“福伯,我在。”舒绿恋放下披风,开了门。
“幸好,你还在。我特定踅回来找你们到街上瞧瞧走。”福伯不进门,反而要舒绿恋跟他出门。
“瞧什么?”舒绿恋带上门,跟在福伯身后。
“街上热闹得紧,听说芙音公主已择定冬至那天要下嫁给应将军了,官府已贴出喜单,皇上还准备大赦天下。总之,跟着我来瞧瞧就对了。”
“福伯,你说什么?”舒绿恋扯住埃伯的衣袖,狂涛涌入她平静的眼中。
“我说皇上要嫁女儿喽,舒姑娘,你何时要请我喝喜酒啊?”福伯兴冲冲地说着,完全没发现舒绿恋的异状。
舒绿恋住口,遮住悲怆的呜咽,她还是被他舍下了,任由她在狂风之中摇摆,他的承诺碎成雨点,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的眼中,慢慢地流了出来。
“舒姑娘,你怎么了?”福伯看见她流下泪,担心地问道。
舒绿恋笑了,她凄苦她笑着摇头。他选择了权势和名位,而她,仍是站在墙外,被他所阻隔,可悲地无法越过那座石墙。
“福伯,我想先去看展和湘漓的墓,你能带我去吗?”她抬起头,异常平静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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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郊外,一处浓密的枫杯中,阵阵清风荡过,抖落了片片带着秋意的枫叶。
黄昏的林中,一时之间,红艳的枫叶纷飞,渐次撒落在林下的墓碑上,及墓碑前的那抹孤独身影肩上。
无视掉落于身上的叶片,舒绿恋轻轻地拾起墓碑上的落枫,心头再次浮起带着微微心酸的感动,她喟叹一声,水漾的眼中隐带着渴盼的颜色。
长眠在此的女子合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因为她所爱的男子合眼安睡在她身侧,这是所有女人心底最深的愿啊!
说不出的心折哽在她的咽喉,舒绿恋目光迷蒙,看不清墓碑上镂刻的字,可那上头的字,她早已深深地刻在心版上……
夫莫展楼合心于此妻褚湘漓动人的传说,总带着凄楚的美丽,如隔着细雨的黄昏比日焰高挂的白天,更令人迷醉、悸动。
湘漓,她知道吗?她让爱她的男子抛下傲人的财富,生死相随,以身殉情,她才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在世间男子汲汲营营于富贵权势时,她和展楼的故事,像一颗石子,直探入舒绿恋的心底,激起未曾敢有的期盼;如一股清流,滋养了她枯萎失望的心。
但是,我深爱的那个人,他最爱的不是我,是他掌中的富贵权势,我实在争不过它们啊……
心空空洞洞的,好累,她无力再诉说任何事了。
西方的沆空残着一抹霞,几片枯萎的叶被林间的风卷起又落下,舒绿恋摇头轻笑自己的痴心妄想,这世间深情的女子俯拾皆是,但如莫展楼般的男子却难寻,传说毕竟只是传说……“舒姑娘,该走了,日已将落,再待下去,就看不见路了。”福伯说道。
舒绿恋点头,离去的念头在她的方寸之间成形,东旭和茹儿应早已知道了这件事,却一直瞒着她。如今,誓言已破,她无法再以往日无波的面孔去面对他们了,该是离去的时候了。
“福伯,等会儿到街上,我想买些针线,您先回庄,免得东旭和茹儿找不着先我们会担心。”舒绿恋镇定地说道。
“这……”福伯不大放心让她一个人到街上去。
“没关系,我会很小心的。”
“好吧,那我陪你走到街上,再回庄内。”舒绿恋点头,转头看了最后一眼,再见了……
第十章
绕了一大圈后,她还是回到了“扬风山庄”,她世上唯一的亲人……表哥扬九霄身边。
霄已寻至一名心爱的女子,无波的情绪唯有在面对曲琉衣时,才有起伏荡漾,牵引出真正在乎的一面。
她是羡慕的,羡慕霄对琉衣的专一,羡慕琉衣拥有霄的全然爱恋。霄在不应该存在儿女私情的时代,选择了鸯鸳蝴蝶,与佳人相伴。他傻吗?笨吗?舒绿恋宁愿君崴哥也傻些笨些,这样,或许他就会、在自己身旁了。
舒绿恋知道君崴哥爱她,同他对她的爱,却比不上对名位权力的追逐,所以她走了,放他自由地追逐他要的,从今以后,不再阻碍他,拉住了他腾飞的双翼。
原来,水,真的是穿不过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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