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血液、身躯正微微地隐着痛苦。每一次见着她,压抑在体内的火焰便剧烈地灼烧着,愈是无情对她,体内的火焰自是灼身,他何尝不想跳进她清凉的怀里,浇熄这灼身的人,同他不能!
若毁婚,他的权势、富贵皆成幻影,甚至逃不过抄家灭族的命运,在悬崖的当口,他宁愿没有回忆,也不要懊悔!
天还禾亮,舒绿恋和茹儿便在石径上打扫了,但她们的动作终始赶不上雪降下的速度,刚扫完的地上,转眼间,又覆上一片雪白。
“唉,我都扫得满头大汗了,怎还是扫不完。”茹儿挥汗如雨,热燥得不像冬日。
舒绿恋默不作声,又继续扫除地上的雪堆。
“这雪到底要下到何时!”茹儿生气地望着天空,点点雪片飘上了她的脸颊,害她连打了好多声喷嚏。
“茹儿,你觉得我傻吗?”正埋头扫地的舒绿恋突然问道。
“傻?不,你不傻,你是全天底下最勇敢的女人。”茹儿愣了愣,随即答道。
舒绿恋抬起头,柔笑地望着她。“为何你会认为我是勇敢的人?”“爱人让你勇敢,连面对大人狂奔的忿怒时,你都毫不畏惧,怎不算勇敢?”茹儿坦然说道,她眼睛所看到的舒绿恋就是如此,柔弱的表象之下,隐着一个执着勇敢的女人。
舒绿恋摇着头,凄迷地叹道:“可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很傻,明明知道他不爱我,却还是死守在他身边,不愿离去。”“这也是勇敢的表现啊!无论对方如何对待,始终坚定如一,这是拥有最美丽、最深切的爱才能如此牺牲的付出。”茹儿旁观者清地分析道。
舒绿恋望着她,竟无法回答,真是这样的吗?没有要求回报的爱情,才是最美的、最珍贵的,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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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完全由东方探出,高挂在天上;雪,早已不下了,只是融雪时的温度冻人刺骨,舒绿恋和茹儿正努力的扫着门口前积雪,汗透的湿衣被风一吹,倒成了冰衣,冻得两人直打哆嗦。
“快了,这一段扫完,咱们就可以休息了。”茹儿不断地安慰自己,手下的动作不断加快。
忽地,远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行人抬着两顶轿子正往这儿走来。
“大胆,看见公主,还不下跪。”轿子前头的宫女,看见两人挡在门前,严厉地斥责手拿竹帚的她们。
“公主?”茹儿咋舌,连忙跪下,原来公主就是大人所谓的贵客。
“刁民,还不下跪!”宫女见舒绿恋还呆立在旁,便朝她大吼道。
茹儿一惊,硬是扯着舒绿恋跪下。“冒犯了公主,请公主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奴才。”她猛磕着头求饶。
舒绿恋虽跪在地上,但她的眸子却直望着身前雕琢华丽的轿子。
坐在轿子内的公主就是君崴哥未来的妻,虽只隔着一层帘纱,却是她怎样也触不到的界线。她多想伸出手,揭开那层纱,看清她俩的差距,或许,这样她就真正可以死心了。
“放肆!”宫女急促地打落舒绿恋伸向前的手背。
舒绿恋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红肿的手背,才发现,自己竟真的伸出手去揭开那层纱。
“诸位姊姊且慢,我来替公主教训她们两人。”在后头轿内的女子突然撩开了轿帘,走到了她们的身旁。
“你们退下了。”待轿内的公主出了声,宫女们才恭顺地退至一旁。
女子向轿内的公主和宫女微微一笑后,便朝着舒绿恋和茹儿发难。“奴才就是奴才,难怪听不懂人话。”她拉起裙摆,将地上的雪踢到她们两人的身上。
“舒姑娘她不是奴才!”听见有人污辱舒绿恋,茹儿气得没仔细想过,竟回了嘴。
“她不是奴才,何以做着奴才的工作?”女子放下裙摆,高傲脸庞上的眉不悦地纠结。
“是因为……”被责罚的经过,茹儿说不出口。
“诸位姊姊,帮我架着她们两人,我今日要好好地教训这个敢回嘴的奴才。”穆绮玉目露狠光,她身为八王爷的女儿,说出去的话从没有人敢回嘴。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奴才,竟敢拂逆她,一向骄蛮任性的她,霎时怒火冲天。
六名宫女动也不动,她们只听从芙音公主的命令,除了芙音,谁也驱动不了她们。
穆绮玉难堪地烧红了脸,她怒不可遏地看向茹儿,将所有的过错,愤怒化为蛮力招呼在茹儿身上。
皮开肉绽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地响起,没有一丝的哀叫讨饶,茹儿咬着牙,默默承受每一次的拳打脚踢。
“不要打了。”舒绿恋扑过去护住茹儿的身躯,她满目凄楚,无力地摇着头。
“别吵,待会儿就轮到你了。”自幼便习过武的穆绮玉一脚便把舒绿恋踢开,对着快虚脱的茹儿,她的拳脚愈来愈凶悍。
“公主?”轿旁的宫女,犹豫地问着轿内的芙音公主。
“绮玉,该停手了。”公主的声音从轿内传出。
穆绮玉不快地收回拳脚,茹儿的身子早成了一团泥,瘫软在雪地上。
“茹儿,你怎样了?”舒绿恋正想靠近茹儿,却被一只手臂扯住了衣裳。
“别忙,该你了。”穆绮玉阴恻恻地笑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穆绮玉凶恶地斥道,她受不了舒绿恋眼中的可怜,活似她才是卑微的奴才般!迫不及待地,她举起手,用力地打了舒绿恋一巴掌。
啪!舒绿恋的发髻散了,垂落的青丝在寒风中飘摇不定,对穆绮玉的怜悯碎成千片万片,却又迅速地成形在她眼底。
受冻的嘴角流下了血液,鲜红的颜色比顶上的红日还要鲜艳,舒绿恋的血,一滴滴地染红了地上的雪。
穆绮玉又举起了手,正欲落下之时,突地一道男声响起……“发生了何事?”凛洌的男声冻向所有人的耳膜,穆绮玉偏过头,使劲的掌悬在半空中,她的眼望向站在大门旁的伟岸男子。
冷风翻着应君崴的衣袂,蓝黑的锦袍飞舞好似要飞上无边的沆际,融着飞霜的眼淡漠地扫过众人。
舒绿恋嘴角的血流过应君崴冷峭的眼睫,渗进他千年不化的石心,他胸中一恸,冷硬的墙崩塌了一角。
一接到守卫的通报,他快速地赶来,没想到,见着的竟是这一副光景。
“郡主,他就是应大人。”曾见过应君崴的宫女在穆绮玉耳旁说道。
穆绮玉脸上的阴狠倏地融化,她笑开了如花的脸庞。他好俊挺,英阔的眉头,黑亮的眼,彻彻底底的一个美男子,芙音公主真是幸运,能有此夫婿。
应君崴倾出全力封锁住心痛蔓延,牢牢地将拧痛的心钉住,不让它妄动,他步下了石阶,伫立在舒绿恋的身前。
“这是怎么回事?”他冷漠的声音成功地隐去幽禁的痛,对舒绿恋嘴角的血,仿佛真视若无睹般。
可是,在他淡漠的表情下,噬血的念头正狂放地吐出舌信,若不拧紧双拳,他怕自己会冲动地拥她入怀,深埋在地底冰雪下的感情会猛地喷出。
“见过应将军。”穆绮玉有礼地问候。
“见过应将军。”其余的六名宫女也相继福礼。
应君崴微微颔首,隐怒的阴影洒落在他眉间。
“应将军,这两名奴仆挡了公主的路,我斥责了两句,她们竟回起嘴,所以我让她们学些规榘,您不会怪我吧?”穆绮玉情不自禁地靠近应君崴。
“姑娘是?”“我是八王爷的女儿……穆绮玉,特地陪同公主来将军府上拜访。”她千娇百媚地说道。
“郡主教训得极是,有错便罚,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应君崴柔声说道,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味。
垂着头的舒绿恋蓦然抬起眼,憔悴的容颜透着难以置信的眸光。
“应将军这般开明,难怪父皇会如此赏赐。”软轿内的芙音公主平滑的语气,教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公主过奖了。外头风大雪寒,还是先进府内为要。”应君崴眯起眼,不动声色地说道。
“应大人,我陪你走这一段路。”穆绮玉睨向应君崴,水媚的眼波丝毫不见刚才的凶贱。
应君崴颔首,伴着穆绮玉走向府内。
银白的雪地上,只剩下舒绿恋和奄奄一息的茹儿。雪,又开始下了。
还能勇敢吗?整个心都快成废墟了。舒绿恋惨淡地一笑,不意却牵痛了受伤的嘴角。这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惩罚她的痴心妄想,惩罚她的强求,惩罚妯的惆心,惩罚有关她的一切。
一行人陆续地上了石阶,走进门内,应君崴睨了门旁的东旭一眼,东旭悄悄地点头。
“茹儿,舒姑娘,你们还撑得过去吗?”待全部的人进了府内,东旭立刻奔向雪地上的两人。
“我没事,你抱茹儿进屋。”舒绿恋着红肿的嘴角,不让东旭瞧见。
东旭抱过茹儿,在看见她脸上的红肿瘀血,身上一片狼藉时,手一颤,差点儿让她的身子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