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他的温柔。
依言地上了车、系上安全带,车子发动后,一路上没有人开口。
沉重的空气压得夏依喘不气来,她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你不要再来了。”
车子连晃动都不会,始终维持着平稳的速度飞驰。
这就是他的回应吗?她窥不见他的心思,只能猜测。
这位子该是属于那女子的吧?她何其有幸能登车入坐,该满足了,自卑这道心魔又占据了她的心。 ***
错,错,错。
从一大早上班开始,夏依就不断地犯错,小至将茶杯摔碎、大至绞碎了厂商的资料,让李经理脸黑了一半。
连穆美都不时投以关怀的目光,频频追问她怎么了?
她能说吗?说自己心不在焉、说她叫他不要再来后,其实心里后悔地想哭?
她觉得自己矛盾又别扭,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不敢看他的眼,是怕看到他眼里的温柔,那会让她想哭、让她无法思考,直想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宣泄心中的委屈。
从若无其事地避开他,到摆明了逃开,她快被心里的魔障给折磨死了,他说的对,她心里确实有魔障,只是她压根儿没有能力对抗,只有竖起白旗投降的分。
“铃……”
她躲着他,逃避会和他相遇的每个可能。 “夏依,电话!”邻座的同事提醒她。
她猛然惊醒,手上的笔划过整张纸,顾不得被毁的文件,她赶紧接起响个不停的电话。
“我是夏依。”
“将这个月的营运状况报表准备一下,送上三十八楼。”李经理的声音听起来很紧绷,仿佛盛载着巨大的压力。
“我已经准备好了啊,就在给您的卷宗内。”
停了两秒,夏依好似听到了一道几不可闻的叹气声。
“那是上个月的。”
夏依一惊,随即懊恼地想给自己一拳。“对不起,我马上送上去。”她怎么会犯下这种不可原谅的错误!李经理肯定被上头的人刮了一顿。
挂上电话后,夏依迅速列印出报表,火速地赶往三十八楼。
这回,会议室外并无秘书等着,她望着紧闭的大门,心中忐忑不安,犹豫着该不该敲门。
唉!她豁出去了,她夏依要做个有情有义的部属,硬着头皮将报表送进去吧,反正被骂也不会少一块肉。
“叩叩!”
不一会儿有人开了门,是李经理。她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卷宗交给他,准备退场离开。
“李经理,请那位小姐进来。”一道冷淡而威严的声音同时传入两人的耳内。
两人对望了一下,交换了一道纳闷的眸光后,李经理将门推开,让夏依进入。
围着椭圆形的会议桌开会的人,皆回头望向她,夏依不自在地低着头。
“你叫什么名字?”
熟悉的声音让她抬起了头,她莫名地望着发言的男人。他为什么要装作不认识她,甚至还问她的名字?
“她叫夏依。”一旁的李经理见她闷不作声地盯着副总瞧,赶紧帮她回答。
“李经理,请不要再纵容部下了。”杜蕴棠冷斥,锐利的眸光扫向她。
夏依的心抖了一下,他冷厉的目光让她掉进了冰的世界,阵阵的冷风毫不客气地刮向她。
“夏小姐,请问你知不知道公司开经策会的重要性?”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还会提供‘旧’资料?万一公司的决策错误,不仅损失惨重,甚至会影响到公司未来的营运,你明白吗?”杜蕴棠的视线扫向坐在会议桌旁鸦雀无声的众人。
她点点头,牙齿紧咬着唇,已微微渗出了血。
“台湾的经济正面临着二十六年来最严重的挑战与衰退,优势不再,若公司的所有同仁再不图思振作,苟且偷安,故步自封的投资策略只会让公司竞争力全失,淹没在这股横流中。”他严厉的黑眼在看见她渗血的下唇时,闪过一丝情绪。
“经营公司,最高的执行目标不再是追求最大的市场,市场占有率扩大,但利润不提升,能对公司有任何帮助吗?”
没有人敢开口回答,连那一帮持反对意见的大老也闭口不言。
“追求利润提升,才是公司最大的策略目标……”
李经理悄悄地带着夏依走出会议室。“别想太多,他不是骂你,他是在骂我们。”除了小声地安抚她,他真的爱莫能助。
关上会议室的门,夏依头也不回地奔向逃生门,她推开门,背靠在厚重的铁门上。她颓坐在地上,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难受,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不堪一击,她无力地惨笑……好惨的她,一败涂地;好恶劣的他,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够狠、够绝。
抹去了脸上的泪水,窗外的阳光在她眼前晃动,她眨了眨眼,铁色发青,神色慌乱,因为她忽然发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
她好像爱上了他。
第九章
躺在床上,夏依病恹恹地瞪着头顶上的天花板,就是不肯看窗外又圆又大的月亮。
中秋佳节合该是大团圆的一个节日,但今年的中秋,她却孤零零地躺在台北的小公寓内,活像个无人闲问的独居老人。
因为感冒,她临时告诉家人想留在台北休息,不想舟车劳顿,加重病情;但她忽略了,孤单单的一个人,也许会让自己的感冒更加严重。
尤其屋外还有个又圆又大的月亮,仿佛在笑她的孤单。她咬着唇,翻过身,即使心中百般后悔,也只让自己知道。
以前,总觉得父母亲大人老是催着她嫁人很烦,一个人自由自在过日子不也很好,为什么要急着走进婚姻的不归路?她习惯了一个人过活,呼吸着只有她一个人的空气,不论是寂寞还是快乐,至少那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不用背负任何的情感,不用考虑别人的感受,她不要生活被别人闯入……但不知何时,他开始进入了她的生活,慢慢的,一点一滴的,等到她发现时,已经陷得太深了。
真是迟钝!她敲了自己一记。连自己何时爱上他,都不知道。
之前那一段别扭的情绪,此刻都获得了充分的解释,就像一道困扰她很久的数学题,终于解了出来,除了豁然开朗的喜悦,却也多了份失落。
呜……她失去了她的心。
她闭上眼,想起自己曾对他的任性,毫无道理可言的任性,她笑了起来,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些,再想他对自己的好,想他对自己的温柔,小小的甜意煨暖着她的心。
管他什么自卑,她爱他才是最重要的,她不能任他擦肩而过,她要勇敢追爱,去得回他的心!
不过,她的追爱举动,还是先等她感冒好再说吧……好困,也许是服了感冒药的关系,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
“夏依。”
好热,全身都是汗,她不适地翻了个身。
“醒醒。”又轻又低的嗓音瓢进她的梦里,催她醒来。
一只大手拭干了她脸上的汗后,不一会儿,屋内的小灯被点亮了。
她用手背掩住眼睛,非常不欢迎这刺目的光线。
见她依旧不肯醒来,他叹了口气。“再不醒,我就要吻你了。”事实上,他的唇早就贴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起来。
闻言,夏依的眼睛倏地一睁,会说这话的没有别人。“是你!”她猛然从床上坐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这个人是前几天将她骂得狗血淋头的人吗?为什么一脸坦荡荡,连一丝面对受害者的愧疚都没有?
“你好像很欢迎我。”杜蕴棠微微一笑,心里感到安慰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闻言,她板起了脸,她虽然承认爱上他,可还是记仇得很。
“你还敢说!”他的眉凶恶地拧了起来。“我本来想按门铃,可却看到你的门只是虚掩着,根本没关上!” “你小声点。”她捂住耳朵,受不了他突然放大的嗓门。“我是病人,哪注意得了那么多?”
“你忘了曾经被抢吗!”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直想把她抓起来痛打一顿。
“不会啦,我们这里的治安已经好很多了。”自从加装了监视器和路灯后,她半夜出门也不怕。
“而且我又练了防身术,更加不怕。”
“你的防身术,只能骗骗小猫。”
“你火气很大哦!”她纳闷地看着他的脸。
“我从台北开车到台南,听到你感冒没回家过节,又从台南飞车到台北,你说我火气大不大?”他抹了抹脸,俊雅的脸显得疲惫。
“你为什么要回我老家!”她挑起眉。
“怕你这只小狐狸一气之下不肯回台北。”他松开了领带,活动疲累的筋骨。
“气什么!”喔,谈到重点了。
“装傻。”他敲了她一记。
“你欺负病人!”她捂着头,指控他的暴力。
“你则欺负一个快累垮的男人。”他脱下鞋子,半拥着她,躺回床铺上。
“喂,你不可以躺在我的床上。”她又羞又急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