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所有、孑然一身,这世上本无任何事物再值得他珍惜、不舍的。
但这个女子竟让他有了怜爱之心……
他浓眉轻蹙,对一名杀手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嗯……”
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似乎还挺合颖心睡的,本以为她要醒了,结果她只是换贴另一边脸睡,唇角还噙着浅浅的笑意。
“鬼压身差不多就是这样吧?”楼非影难得地自语解嘲,被人压着睡的确是挺不舒服的,更别说他身上还有伤。
不过,也多亏那隐隐作痛的伤口,和她实在是太天真无邪的睡容让他足以定心念,否则她就这么贴着他完全赤裸的上身睡,身为正常男人的他,再无情也难以毫不动心、生欲。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颖心才从甜梦中醒来。
她揉揉惺忪睡眼,由他胸膛往上看,对着楼非影微微赧红的脸庞甜甜一笑。
“真奇怪,我怎么会梦见我跟他睡在一起呢?”
她打着呵欠又靠上他,直到他强壮的心跳声击中她的耳膜,让半梦半醒的她猛然清醒。
“啊--”她弹跳而起,差点没摔下床去。
还好楼非影眼明手快,起身将她拉入怀中,才没让她摔得鼻青脸肿、眼冒金星。
“对、对不起!我……我……”颖心结结巴巴的,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不用问也知道,她一定是哭累便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她以前就常犯这个毛病,但醒来陪在她身边的不是娘就是小穗,倒还无所谓,但这次……
她竟然在一个男人怀里睡了一夜?!
被小穗知道,一定会骂死她的!
“糟了!”
颖心游移的视线突然瞥见楼非影包扎伤口的布条上渗出血迹。
“我害你的伤口又裂开了!”她懊悔不已,“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个人就是太莽撞了,你应该把我这个笨蛋踢下床的!我……我现在就帮你重新换药、包扎。”
她连忙下床搬来一直摆在她房里的药箱,取下他身上已染血的布条重新包扎。
“还好裂伤不是很严重……”她详细诊视他的伤口,“我是不是太胖了?”
她说这两句话的表情十分认真,认真到楼非影竟然有种想笑的感觉。
“楼非影。”
“嗄?”她停下擦药的动作,有些不确定的抬头凝望他。“你刚才说了什么吗?”
他回避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的将眼光移往它处。“我的名字叫楼非影。”
不晓得为什么,听他说出他的名字,颖心竟没来由的一阵脸红心跳。
他不是死都不说的吗?
无论她怎么问,他一直都不肯对她说出他的名字,让她觉得他讨厌自己,一点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牵扯,待一个月后,他便会离开这里。
如今,他终于松口了,她像是个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一般万分高兴。
“楼非影……”
她轻轻念着他的名字,“我喜欢这个名字。”
她低下螓首,因为自己的话而羞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楼非影诧异地凝视着她嫣红的娇颜,须臾后,终于纵容自己绽露出十余年来第一个淡淡的浅笑。
但这笑顷刻间便消逝。
“告诉你--”他绝情冷语,“免得你毒发身亡,还不知道是死在谁的手中。”
颖心包扎他伤口中的双手轻颤了一下。
“我不会死的!”她抬头凝睇他,清澈晶眸中满足肯定。“我会和你一起活下去。”
楼非影心中一震,森冷的眸光幽深地望进她漆黑如墨的眼瞳,再也无言。
☆ ☆ ☆
在漫天红霞中,夕阳正缓缓西沉。
找了个地方把马拴好后,颖心一个人背着竹篓爬上山,急着赶在日落前找到“夕暮花”。
依小穗的讲法,她“捡”回楼非影已经快二十天了。就在小穗已经在预谋要将毒发而亡的非影“放水流”,好让他的魂魄随溪流飘得远远的,千万别半夜现身吓人时,她也终于研究出应该能解蚀心丹之毒的药方了。
其他的药材都好找,就是要摘取在日月交替之际初绽放的夕暮花有点困难。
这只长在山林深处的奇花,她听过却没见过,也不知道这座山上有没有,她已经花了两天时间寻找,而要把整座山找遍至少还需要五天,万一这里没有……
“我不可以气馁!一定有的!”
她摇摇头,挥去自己脑子里的沮丧想法,睁大眼睛,不放过身边任何一株花苞,就算被树根绊倒、被野草割伤,她依然继续向前行。在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一定要救他!
“有了!”就在她转头看向右方时,一朵初绽的夕暮花正落入她眼中,颖心雀跃得几乎快跳出来。
问题是,那花哪里不好开,偏偏开在一片陡坡上。
伸手构不着,但要下去摘……
她探头看了看,吞咽了一口口水,还是硬着头皮一步步往下爬,直到左手触及了那朵奇花,抓紧了茎,用力一扯--
“啊--”一个不稳,颖心就这么连人带花往下摔去。
☆ ☆ ☆
焦急地在大门口眺望许久,仍未看见早该出现的身影,小穗搔着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飞快地冲回屋内。
“叩叩叩!”
一连串比西北雨还急的敲门声,让正试着运功调息的楼非影皱起眉头。
拿起颖心为他准备的黑巾覆面后,他起身打开门,差点没让小穗一拳往他脸上敲下去。
“那个……”小穗有些怕他,先退后一步才说:“小姐还没回来……”
“她去哪?”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都快亥时了,她还没送饭过来。
说到这,小穗一改畏缩态度,有些气恼地瞪着他。
“还不是为了你!小姐她上了子阳山去为你找寻一种只在日月交替之际才会开的怪花,说可能能解你身上的毒,她不准我告诉你,也不准我跟,前两天她都赶在戌时前回来,可是这会儿天都黑了,我担心她要是跌落山谷还是遇上坏人,那就糟了!所以我想--”
“呼!”地—阵风扫起小穗的长发,她眨个眼,面前什么人也没有了。
☆ ☆ ☆
拼了命爬上坡,颖心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不仅脚扭伤,身上又有多处擦伤,倚着树坐着,虽然她也明白,或许会有野兽闻到血味而来,可她全身发疼,一动也不想动。
颖心突地浑身打了一个冷颤,不是因为害怕野兽寻来,而是入夜后,山上气温骤降,冷得她直打哆嗦。
“大喊求救也没用吧?”她环顾周遭,喃喃自语,“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可以想像小穗在家里急得跳脚的模样。
“不晓得小穗会不会跟楼大哥提起我的事?”
想像他飞奔而来救她的情景,颖心不禁脸红心跳。
不过,那只是她的痴心妄想。
相识近一个月,他连一次都没喊过她的名字,对她的态度总是很冷淡,连正眼都很少看她一眼,害她总是很担心他是不是不喜欢她?
“唉!就算小穗告诉他,他大概也不怎么在乎吧?”
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好沮丧,她好希望能成为在他心中占好多、好多分量的人。
就算是大娘厌恶她、爹冷落她、大哥冷眼看她,她都能以平常心看待,可是知道楼大哥眼里没有她,不知怎么的,她就是会觉得心里酸酸、涩涩的。
“难道……我喜欢上他了?”看着自己拼死握在手中不放的夕暮花,她似乎有点明白自己的少女情怀。
但是……
楼大哥好像是那种不会喜欢任何人的人吧?
“施颖心!”
远处传来的呼唤声让颖心浑身一震,所有游思霎时全部飞散了。
“是、是我的幻听吗?”
她不敢相信,直到第二声、第三声,一声接一声的呼唤传来,她才敢确信真是楼非影的声音。
“楼大哥……楼大哥……”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她的眼眶,她一边回应他的呼唤,一边忙着拭泪,不想让他看见她哭泣的丑模样。
不久,急急赶来的他终于出现在颗心的视线内。
她扶着树干站起身,忍着伤痛拖步迎向他。
“楼大哥!”她破涕为笑,朝他扬起手中的花朵。“我摘到了!我终于--”
话到一半,她却绊到了树根,身子往前摔去,眼看就要摔个狗吃屎,还好楼非影一个箭步冲上前,稳稳地将她搂抱人怀。
“对不起,我……”
颖心突然一窒,因为楼非影双臂紧勒得她快无法呼吸新鲜空气。
但只一会儿,他便松开她,动作快得让她毫无防备,差点又因为身体无法站稳而跌跤,还好楼非影及时注意到,单手托扶住她。
“别再放开我了。”她孩子气地伸手牢牢抓住他的单臂,好怕他又再次松手.抬眼直盯着他呐呐的问:“我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来找我了?”她好怕这不过是一场梦。
楼非影倒希望自己是在梦中。
乍听到她可能遇上危险,他慌得失了心神,等他一回神,人便已在往子阳山的半途了。
他明白是什么驱使他发了狂的漫山遍野摸黑寻人,更清楚方才自己为何会一时冲动紧搂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