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真不少。」蒋承礼撇唇讽笑,挑衅的目光扫过那几桌「客人」。
看著那两名只差没在脸上写「谁来跟我打架」的夥伴,温望非微微扬起了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温和的眸光蕴藏著令人不敢轻忽的犀利。
「张先生。」温望非终於开口了。
其实若非项敬之强烈要求,一定要等他们到场才可以开始上戏,他早就想快快解决好走人,干嘛跟这种人浪费什么时间。
「你终於开口了。」张茂廷如释重负,露出标准的政客笑容,假装热络。「没想到温先生会约我出来暍咖啡,我们委员一直称赞温先生您是青年才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温先生果然是一表人才。」
「不敢当。」温望非客套的回应,脸上始终挂著温和的笑脸。「我对张先生也慕名已久,陈委员常常跟我提到您,盛赞张先生为党部付出的心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倒是项敬之,听完温望非这番话後,恶心到直翻白眼、猛灌水。
「不敢不敢。」张茂廷连声说道。
「承礼!如果我不行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项敬之终於听不下去了,他蓦然抓住蒋承礼搁在桌上的手,表情夸张地开口。
天啊!这就是温望非说的方法吗?用恶心的话逼对方反胃、吐死是吧?
「放心,不过不行之前,先把话讲明白。」
蒋承礼推开他的手,若有所指地说,暗示温望非进入主题。
「说到陈委员—」温望非料想众位兄弟们一定想掀桌了,他慢条斯理地进入了主题。「陈委员前阵子找过我,希望我能回党内参加这次初选。」
「是吗?呵呵。」张茂廷陪笑著,虽然今天他找了人手来壮声势,不过还是有些心惊胆战。
传闻中,眼前这比自己年轻多岁的男人,是个厉害角色,而那些传闻传到後来几乎变成传说,让他无法判断他的聪明才智,究竟是客观的判断,还是夸大其词的流言。
「原本我是属意参加的,但不久前,被不明人士攻击,发生一点小意外。」温望非淡淡地说,眼神犀利的扫过对方。「因为修养一阵子,也就赶不及初选。」
「是、是吗?」张茂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几乎被他那温煦却带著可怕、戾气的眸光给弄得词穷。
「听说张大哥跟山线的朋友有些交情。」温望非的口吻依旧平静,说得云淡风轻。「不知道介不介意替我打听内情。」
「好,我……我尽力试试看。」张茂廷背脊吓出一身冷汗。
他跟山线的某个帮派最近才刚搭上线,如果不是他的人马,根本不可能知道内情,不论眼前这男人是从哪个管道得知,都令人心惊。他果然是不可小觑的人物。
「那我就先谢过张先生了。」温望非扯起嘴角。「接下来的话,有点坦率,可能会冒犯到张先生,不知道该不该说。」
「不会不会,不要客气,请说。」都这样了,能够叫他不要说吗?张茂廷只能拼命陪笑。
「我目前在一家保全公司上班,由於业务的需要,所以工作上难免会为了保护委托人的安全而采取监控行动。上个星期,我公司里的人监控时,拍到几张不太好的照片……这些事情要是让您的夫人知道就不好了。」
温望非将蒋承礼拍来的照片反面递上,完全不让别桌监控的手下看见,就见张茂廷看著桌上的「证据」,脸色越发惨白。
「你……你想怎么样?要我退选吗?」张茂廷口吻颤抖。
这些东西倘若曝光,他长久经营的人脉关系和政治前途就会毁於一旦,尤其善妒的妻子若跟他闹翻,而断绝了岳父那边的支持,他的未来等於毫无希望可言。
「我对政治已经兴致缺缺了。」温望非说。
同样是温和的笑脸,此刻在张茂廷眼中,却如同恶魔一般可怕:
「你要多少?」不是权,就是钱了吧。
「我不缺。」
「那……你要什么?」张茂廷有些急了,他不会真要把他的恶行公诸於世吧。
「我什么也不要。」
「你!」张茂廷气恼了。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贪心的人,但最难对付的却是没有欲望的人。
如果温望非什么也不要,就表示他没有把底片交出的打算,同时也表示,自己将会一直受制於他。
如此一想,张茂廷豁然开朗。
「张先生是聪明人,应该想到了吧。」温望非恬然微笑。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张先生,你绝对是会在政坛成功的人,就凭著这一点,我不会要你退选,更不会要你的钱。」
他不是没做过调查,张茂廷是有实力也有野心的人,只是太过於急躁,一开始就踏错路。
张茂廷没有回答,他自从踏入党政工作後,见过不少人物,但这是他头一次无法掌握对方的思考模式。
「以实力成功的人,在政坛太多,但以器量成功的人,却很少。」温望非简明扼要的点出旨意。「恕我直言,张先生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你没有器度、又太过急进,最後只会变成市井小民痛恨的官僚。而我不忍心看张先生这样的人才,落到那种下场。」
「你的意思是……」张茂廷听出他的意思,却无法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确的,因为那想法实在太疯狂了。
「我可以运作我的人脉帮助你参选。」
温望非淡然的话语,不只让张茂廷吓了一跳,连项敬之都呛咳出声,倒是蒋承礼早巳会意,兴味盎然地看戏。
「为……为什么?」张茂廷傻了,眼前的对手实在可怕,自始至终都把他要得团团转。
「我说过了,我不忍心看张先生这样雄才大略的人落到迂腐官缭的下场。」温望非直视著他。「我要看你堂堂正正地爬到那个位子。」
张茂廷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猜测,却仍震惊地说不出话。
不久前被他暗算的人,居然有了他的把柄,但对方不要钱、不要权,要的只是他成为一个正当的政治人物。
这种要求近乎天真可笑,可是从他嘴里说来,却充满狂气和正直。
张茂廷看著一派温文的温望非,忽然服气了,完全明白党部对这男人的期望其来有自。
这一仗他带了大批人马,却输得彻彻底底。
打从一开始,温望非就知道那次的偷袭是他策画的,可是无凭无据,要摊开来讲必定理亏,所以温望非不提,反而拿出他和黑道有交情的秘密,要求他调查。
这话一出口,被窥得秘密的他,畏惧之心有了三分,气势也弱了下来,而对方知道他卑劣的行为却不追究,让他气势更虚,之後兵败如山倒,就更甭提了。
「真是後生可畏。」张茂廷苦笑著叹气。
「不敢。」温望非轻扯嘴角。
「难道你不担心,我一发狠,乾脆找山线的兄弟把你做掉?」面对他从头到尾的神态自若,张茂廷忍不住问。
「你把我做掉,难道不会担心底片的下落吗?」温望非反问,惹来张茂廷释然地大笑。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再担心那些底片,你不怕我到时反咬你吗?」张茂廷心头释然,却仍下甘心地问。
「那就算我看走眼了吧。」事情解决,温望非站起身准备离去。「不过我比较希望那一天,你已经做到不需要被我用底片威胁了。」
「你很有胆识。」张茂廷今天第一次诚心地赞美。「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最好不要。」温望非微笑回绝。「因为我同时也是你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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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令人景仰的解决方法。」走出咖啡厅,项敬之完全服气,可是口气可好不起来。
他今天特地要来打架的,结果咖啡厅里一对互甩巴掌的情侣,都比他们火爆。
「别忘了,这才是地下革命的宗旨。」温望非表情轻松地提起高中时代的特殊用词。
「我还是比较想打架,那才是我人生的宗旨。」项敬之回嘴。
「这么低级的宗旨,很适合你。」温望非轻笑。
「别这么说嘛,蒋队长会伤心的。」项敬之拿手肘拐他,挤眉弄眼的说,忽然又想起什么道:「喂!你就这么放过他,真的甘心吗?」
「为什么不?」温望非淡然回答,嘴角有丝笑意。「这笔买卖算起来还是我们赚到。」
「你怎么算的?」项敬之一脸不可思议。「我不管怎么算都只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你被人家打奸玩的!」
「我像是那种人吗?」温望非斜睨他一眼,才慢条斯理的开口:「你们前些日子不是要我回去竞选吗?」
「是啊!可是你拒绝了。」项敬之还说得一脸委屈。
「对,可是别忘了,在台面下的向来比台面上的更重要。」温望非说道:「如果我真的走政治圈,几年下来,我也不敢保证自己能不能还像现在一样,对公理正义这种事情抱持信仰。
我看过太多前辈,从原本的坚持理想,到最後为了让政治生涯更简单、好走而妥协,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