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新月,夜色寂寂,林间只有一道曲曲折折的花径,依稀可见树影幢幢,梦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王府何处,只知道西边亮着灯光的地方是她刚才逃出来的百尺楼,她决定朝最暗的地方走,以免碰上王府的守卫或仆从,于是借着云间掩映的星月微光,摸索着前进。
“天啊!这座宝亲王府怎么这么大?”梦芙走了半天,腿又酸又累,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可是她却还是陷在园林中,四周仍是王府的重重飞檐画楼,完全看不到出口,她颓然地在一块大石上坐下来休息。“怎么样才逃得出去?”
就在梦芙彷徨无计的当儿,她却听到几声断断续续的骏马蹄声,她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查看,意外地发现这里竟是一个四方型的大广场,停满了各式各样华丽的轿子和马车,几名马僮正在给马儿喂水、喂饲料,也有人在擦拭马车和轿子,看来这里似乎是一时供宾客们停放马车和轿子的地方了。
梦芙大喜过望,立刻想到了潜逃出王府的好主意。她可以找一辆马车,偷偷躲进去,搭着顺风车轻而易举地溜出王府,梦芙知道来王府参加婚礼的贵宾们,一定都是非富即贵的豪族世家,这些人出门总是带着数不清的行头,通常除了主人乘坐的马车外,还会有好几辆副车用来载行李、礼物和仆人,她躲进其中一辆副车中,根本不会有人发现。
左挑右选了一番,梦芙看中一队由三辆双马车组成的车队,每辆马车皆以纯银镶边,看上去宽大而舒适,拉车的马儿全部都是纯黑,毛色黑亮干净,马鞍也是闪亮的纯银制品。这位主人一定非常懂马,这令骑术精湛的梦芙本能的有了好感,所以她决定搭这个爱马的陌生人的便车。
趁着几名马僮聚在一起聊天的空档,梦芙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上马车队的最后一节马车,车厢内就和她原先的想像一样,又宽大又舒适,座位上铺着柔软的丝垫,车厢壁内甚至还挂两盏灯,嵌在车厢里的格子,还放着不少瓶瓶罐罐,都是些不知名、但十分香甜可口的饮料和点心,梦芙的肚子早就饿了,这下子当然不必客气,自己动手大吃大喝了起来。
吃着、喝着……她不知不觉沉沉睡去,连马车什么时候开始“得、得、得”的跑了起来,都完全没有感觉。
******************
“打搅您了,爵爷。”
蓝洛奇公爵从他专心阅读的一本书中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的贴身侍仆札克站在车厢门口,不安地扭绞着双手,脸上充满惊慌的表情,而他身后则依序站着三名马车夫。
“什么事?札克。为什么马车停下来了?”
“爵爷,我们的马车里好像多了一位客人。”札克似乎不知如何措词才好。“她……那个……”
“客人?你是说有人偷偷搭上我的马车?”蓝洛奇公爵笑了。“又是什么想偷东西的小毛贼吧?你应付这种事应该很有经验才对,照老规矩先打他二十棍,再赶他下车。”
“不、不成的,她不是什么小毛贼。”札克急了。“爵爷,您不能打她。”
“不是毛贼?”蓝洛奇挑起一边眉毛,懒洋洋地笑了。“札克,我可不记得自己邀请过什么客人同行,无论这位客人是谁,现在他都得下车了,而且他一定得为这趟旅程付出一点代价才成。”
“唉!爵爷,你还是亲自去看看……这位、呃、客人……好了。”
“哦?你认为我必须亲自去看看?”蓝洛奇的兴趣被勾起了。“好吧,我就去看着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有什么本事,能令一向冷静沉稳的你,慌乱成这样子。”
札克带头领路,引导蓝洛奇来到第三辆马车前,伸手掀开马车的帐幔。“爵爷,这就是我们的客人了。”
“是个女孩子!”蓝洛奇惊呼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躺在丝绒垫上,香梦沉酣的赵梦芙,而她那份娇楚怜人、纯真无邪的睡容,洛奇第一眼几乎错觉到她仿佛不是人间女子,而是纤尘不染的精灵或仙子。
车厢内的梦芙睡得很熟,那一头柔亮如丝的长发,垂落下来遮住半张俏脸,但尽管如此,在马车内的微弱灯光下,仍然可以清楚的看见她的容颜,紧闭的双眼像两弯新月,长得微卷的睫毛深垂如羽扇,酡红的双颊和淡红色的樱唇,是那么的纤柔娇楚,而在秀雅绝伦中,更流露着清绝于俗的明艳妩媚。
总之这个自己偷偷溜上马车、不知姓名的陌生少女,实在美得令人震惊。
“她喝醉了。”札克观察了半天,冒出一句话。
“你就只看出她喝醉了吗?”蓝洛奇直觉的知道自己惹了大麻烦,这名少女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溜上他的马车,如果他有理智的话,就该立刻叫醒这名少女,赶她下车,再不要多看她一眼。
“她喝光了爵爷您心爱的兰陵酒,难怪醉成这样子。”札克面无表情地拿起一只空了的酒瓶。“我看至少要醉上一天一夜才会醒。”
蓝洛奇又好笑又好气地瞪着他的忠仆札克。“还有呢?札克,你究竟想说什么?用不着卖关子了。”
“这位小姐一定是好人家的千金,她身上的衣料是纯正的丝绸,软滑光亮,真正的上等货。”札克正经地说。“还有,这里离最近的驿站还有几十里路,您不能将她一个人丢在这个荒郊野外。”
“哼哼,我几时说过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了?”蓝洛奇不悦地说。“我是那种人吗?就算这个俏妞是小偷,我也不会这样对付一名弱女子。”
札克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那我们怎么办呢?爵爷。”
“在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客栈旅馆,反正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蓝洛奇下令。“等她醒了以后,再问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爵爷,那样子一来会耽误我们的行程,恐怕赶不上船期呢!”
不用说蓝洛奇也明白,自己真的是惹上麻烦了,因为在礼教严谨的大明国,绝对不可能会有一名年轻良家少女不带侍伴擅自出门,更何况是晚上偷偷留进陌生人的马车里,还喝得酩酊大醉。“札克,是你自己说我们不能丢下她不管的,我只是听你的建议而已。”
“我可没有力量左右您唷,爵爷。”札克眨着眼,无辜地说。“毕竟您才是发号施令的主人,我不过是您忠心耿耿的仆人罢了。”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主人,要是你不说,我都要以为你才是主人了呢!”洛奇不高兴地说。“不然怎么我做什么事,你都有意见?”
“那一定是爵爷太多心,札克对您的忠心是不变的。”
“我也知道你的忠心。不过我这一趟从鄂图曼帝国出发到大明国来当贸易使,沿途你给我的忠告,也不比你的忠心少了。”蓝洛奇嘲讽地说。“现在我只希望你少说两句,让我的耳根清静一下。”
札克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蓝洛奇其实是鄂图曼土耳其帝国的公爵,土耳其帝国控制着东西两方的海上和陆上贸易,将东方的丝绸、香料运往西方各国,再将西方的宝石翡翠运往东方,而这笔贸易收入是帝国最主要的收入,而为了达成贸易目的,土耳其帝国每年都会出贸易使节到大明,今年蓝洛奇就是来和宝亲王交涉,希望增加贸易物品。
刚巧遇上宝亲王府办喜事,洛奇自然也以贵宾身份应邀参加婚礼,可是婚礼却莫名其妙的取消了,而洛奇的公事已经办完,正打算由金陵南下广州,和土耳其的贸易船队会合,一起返国。
但是梦芙的出现,令洛奇陷入难题,该如何处理这名少女呢?
“爵爷说的对,这位小姐现在的情况不宜赶路,得找个地方休息,等小姐醒来。”札克仿佛可以看穿洛奇的心思,主动提出建议。“前面有一家叫千鹤楼的客栈,我们可以过去住一宿。”
“你这么快就打听好了?连客栈名字都知道。”
“这是身为爵爷贴身侍仆的本分,您不是一向喜欢做事机灵的人吗?”
“这回你可未免太机灵了点。”蓝洛奇狠狠地瞪了札克一眼,心里想无论如何他是赶不上和船队会合的时间了,暗暗叹了口气。“好吧!反正不收留这名少女也不成了,走吧!”
“爵爷,或许我们不该多管闲事,我看这个陌生少女绝对不单纯,我们收留她或许是个大错误,会给自己惹上大麻烦。”札克忽然担心地说。“不如我们留下钱,让客栈老板照顾她,等她醒来再送她回家好了。”
“札克,你怎么啦?”洛奇又好气又好笑。“最早说不能丢下她不理的人是你,现在又不想惹麻烦了?”
“爵爷,我是不想让您惹麻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