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小姐说得不错,台湾的交通就是这样搞坏的!闯了红灯还想打人,你这位先
生也太没理了吧?”
“关──关你什麽事?”那阿顺狼狈地道,气焰因对方来了帮手而矮了一截
;尤其眼前这小夥子比自己壮实得多,脚下还有一只巨大的德国狼犬在那儿绕来
绕去:“你们以为人多就可以把白的说成黑的?哼,我──”
“阿顺!”机车後座的女人又叫,这回声音提高了许多:“阿顺!”
“什麽?”那阿顺回过头去,脸上混着不耐和挫败;却见他的妻子颤抖了一
下,紧张地弯下了腰:“阿顺,我┅┅”
阿顺脸色大变。在那年轻人出现之後强装出来的虚张声势,这会子全转成了
货真价实的惊惶。再顾不得他吵架的对象,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了妻子的身边
:“你──你要生了是不是?肚子开始痛了是不是?要紧吗?”看到妻子紧张的
脸,他慌乱地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街口的两个陌生人;因为面子拉不下来而无法开
口求助,却又因为惊惶而不自觉地流露着恳求。时间其实也没有多晚,才不过十
点多些,路上也颇有些被他们的争吵声吸引过来看热闹的行人;但看这场热闹已
近尾声,便开始一个个地掉头走开了。
年轻人连迟疑都不曾迟疑,便朝机车奔了过去。“怎麽回事?要生了是吗?
”他问:“是阵痛开始了?”
月伦踌躇了一下,也来到了机车的旁边。这个叫阿顺的家伙确实是不讲道理
,而她也还在因为他的恫吓而生气;但这件事和他的妻子是不相干的。而她从来
也无法对别人的苦恼和灾难袖手旁观。
近看之下,她才发现阿顺和他的妻子都还十分年轻。尤其是这个怀了孕的小
女人,至多不过二十出头罢了。“头胎吗?预产期是什麽时候?”她问阿顺,後
者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光凭这样子她就敢断言,这绝对是他们的头一胎!
“是──是头胎。”阿顺急得结结巴巴:“预产期┅┅预产期还有半个月。
怎麽会这样呢?怎麽办?怎麽办?”
月伦不理他,迳自转向那个小女人:“羊水破了吗?什麽时候开始阵痛的?
阵痛之间的间隔长不长?还没破水啊?那还好,”说到这个地方,孕妇发出一声
急喘,背脊整个儿弓了起来,好一会子才又放松。“这┅┅才是第二次。”她微
弱地说,月伦迅速地看了看表。“那还早,不用紧张。”她转向了阿顺:“你们
有特约的医院吗?离这儿远不远?”
“有,有!”阿顺在他老婆身边乱转:“是不是要马上送医院?我该怎麽办
?本来我明天要送她回娘家去待产的,我──”
“不要紧张,在预产期前後两个星期生下来的小孩都算正常的。”那年轻人
稳稳地插了进来:“而且头胎通常都要拖一段时间,我看还是先把你太太送到医
院再说吧。先去办住院手续,你再回家去帮她收拾需要的衣服用具。”
“噢,好,好。”阿顺慌里慌张地跨上了摩托车,却被那年轻人一把扯住了
。
“你要骑机车送你太太上医院?”他不敢置信地问:“你不怕她半路上阵痛
了抓你不住,从车子上跌下来吗?”
“呃,我──”
月伦叹了口气,突然间同情起这个家伙来。很明显的,他已经慌得半点主张
也没有了。“找辆计程车来送你太太去医院,机车先留在这里,等你医院方面的
事忙完了再回来取车,不就结了吗?”
“噢,噢,对,对。”阿顺呆呆地道,将机车推到一旁去上了锁,举动笨拙
已极。那年轻人扶着阿顺的惬太站在路边,等阿顺忙完之後,挥手叫停了第一辆
经过的空车,将夫妻两个一起塞了进去。
计程车终於在一阵兵荒马乱之中开走了。月伦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真弄不
明白今天晚上这样的遭遇是为了什麽。简直就像是三流小说里男女主角邂逅的场
面似的,把所有加得进去的古怪因素都加进去了。想到这里,她回过头去看了站
在身边的年轻人一眼,正好对方也正在打量她。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出来。
“多谢你的拨刀相助。”月伦微笑着说,大大方方地伸出手去与对方相握,
对方的浓眉好笑地扬了起来。
“叫计程车这种小事有什麽好谢的?”他故意曲解她的话,两簇恶作剧的光
芒在他眼眸中飞舞:“你是想告诉我说,他老婆的大肚子真的和你有关系吗?”
月伦仰起头来笑了。“你都听见啦?不好意思,我生气的时候是口不择言的
。幸亏今晚运气不差,遇到了英──贵人来相助。”她本来想说“英雄救美”的
,一想这话未免有自我膨胀的嫌疑,话到口边,硬是掉了一个形容词。那年轻人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这没什麽啦,敦亲睦邻嘛。”
“敦亲睦邻?”月伦惊愕地重复,重新打量着眼前的青年男子。是个很有吸
引力的年轻人,二十七八年纪吧,五官端正而明亮,身材修长而挺拨──她估计
他大约是一七八左右,而她的目测是鲜少出错的──无袖的墨绿色运动上衣和米
色短裤毫无遮掩地托出了他结实而匀称的肌肉。这样的人应该是很容易给人留下
深刻印象的,怎麽她一点概念也没有呢?想必是她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专注於工
作,竟致於忽略掉对人群的观察了┅┅
她脸上那轻微的茫然之色并没逃过年经人的眼睛。他搔着头笑了起来。“显
然你从来没注意到我这个人,不过我倒是看过你几次──你有时会到巷子口的老
陈店里去喝豆浆,不是吗?”
月伦还没来得及说些什麽,年轻人脚下的大狼狗突然间叫了两声。年轻人低
头一看,笑着拍了拍它的头颅。“好,好,我知道我们冷落你了。来,跟咱们的
邻居说哈罗。”
大狗立起身子,对着月伦吠了两声,伸出了一只狗爪子。月伦笑着跟它握了
握手。“好漂亮的狗,”她赞美道。而这绝不是客套话。这狗有一张漂亮的脸,
双眼晶亮而聪明,耳朵帅气地挺起,一身毛皮更是油光水滑,看得出是受到良好
照顾的:“它叫什麽名字啊?”
“唐大汪。”
“什麽?”她还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很西式的名字,诸如比利或来西的:“
这名字谁取的?”她实在压不下满腹的好奇:“为什麽给它取这种名字呢?”
“我取的。”年轻人的笑容很得意:“我们家姓唐,所以理所当然狗儿也姓
唐啦!家里还有一只哈巴狗,叫做唐小汪。”
“哦?那麽你叫什麽名字呢?唐中汪?”月伦不是故意要无礼,但她性格里
头顽皮的成份使她忍不住;而这年轻人开朗随和的性格也使她全然忘了:对初识
的人应该保持的距离。
年轻人大笑起来。“好极了,哪沆我家要是再想添只狗,我一定记得用上这
个名字。可惜我出生的时候,对自己的名字并没有选择权。我叫唐思亚。唐是唐
朝的闫,思是思想的思,而是冠亚军的亚。”
月伦微笑起来,对这唐思亚的好感,因了他接受调侃的能力而加深了一层:
“我明石月伦。石头的石,月亮的月,伦理道德的伦。”
“石月伦?石月伦?”唐思亚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头:“奇怪,这个名字我
好像在什麽地方听过?”
“你真令我伤心,我还以为自己的名字没有那麽大众化呢。”月伦笑着说,
将抱在右手的讲义交到了左手上头。自从“崔莺莺”演出以来,变色龙戏剧工作
坊也算小小地有了一点名气,报上登过一两次她的消息;但月伦并不认为自己会
是一个名人。无论怎麽说,初出茅芦的小剧场导演要和演员模特儿相比,实在是
远得不能再远了。
思亚咧嘴一笑,注意到她换手抱讲义的动作。“这叠东西很重是吧?我来帮
你拿好了。”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月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你,我拿
得动的。”
毕竟他们两人才刚刚认识,思亚不愿自己的好意被当成鸡婆,因此没有再说
什麽。但只这一伸手间,他已经看清了讲义上的文字。一股没来由的失望流过了
他的心底,虽然轻微,却很真切。
“你在补托福啊?打算出国念书吗?”
月伦惊愕地看了他一眼,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我看起来像大学生吗?你
又令我伤心了,唐思亚,我还以为自己看起来要成熟得多呢。”她拍拍手上的讲
义,回答了他用眼神表示的疑问:“我是在教,不是在补。”
“你?”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娇小的女郎:“你在教托福?不可能!你
才多大年纪?二十三岁?二十四?”这样的问题是不怎麽礼貌的,他知道然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