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到了李均阳的回答,尴尬地看了梦笙一眼,清了清自己的喉咙:“呃,呃,那就好。”他说,有些不知所措。
“你可以帮我个忙吗,景光?”李均阳说,“好不好带小豪去喝点牛奶、吃点饼干,然后带他到园子里去玩一会?梦笙和我有话要说。”
“呃……”景光看了梦笙一眼,而她对他点了点头。景光耸了耸肩,走过去将小豪抱了起来,走出了屋子。门在他两人身后无声地阖起。在那一刹那间,梦笙有一个冲动,很想将他给叫回来。但她咬牙忍住了。叫他回来做什么?那一点作用也不会有。
“明智的决定。”李均阳审视着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燃起了一枝烟,“我们可以开始了吧?”
梦笙全身都绷了起来,一言不发地将头转向窗外。从窗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小豪和景光,也可以听到他们的笑语。景光荒腔走板地唱着歌,小豪乐得格格直笑。
李均阳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哑着声音问,仍然注视着他的儿子,没有看她。梦笙的心脏抽紧了。他为什么用这种声音和她说话?仿佛他心中充满了痛苦。但那不可能是真的,不是么?她太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冷血动物了!
“你凭什么……凭什么以为他——是你的儿子?”
他霍然转向她,眼底燃着怒火。“别跟我来这一套,江梦笙!他是我的儿子,我一见到他就晓得了!而这些年来——”他一手重重地扒过他浓密的黑发,咬牙切齿地道,“这些年来,该死的,你竟连片纸只字都不曾给过我!”
“你期望什么?”梦笙被激怒了,“我已经当够了傻瓜,受够了教训,你还以为我会继续扮演下去么?”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这话什么意思?”
“你以为呢?”她的声音失去了控制,几乎是在咆哮,“我不用想也知道你会有什么反应!这够多不方便啊,是不是?而你会怎么做呢,李均阳?叫我去堕胎,还是给点钱让我走路?”
他霍地站起身来,死命扣住了她的肩膀,摇得她牙齿格格发响。“你给我住嘴!你这个——”他被激怒得几乎失去了控制,扣在她肩上的双手紧得教她发疼。他要把我杀了!她惊骇地想,小脸因震惊与恐惧而发白,瀑布般的长发全被摇散。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双唇无助地颤抖。
他猝然放开了她,别过身去。她在乍然的松弛中跌进了椅子里,清楚地看到他背转了身子,浑身肌肉绷得死紧,而后慢慢地开了口:“你——真的以为我会那样做?”
“那不是明摆着的么?你的兴趣很明显地是在别的地方。”她勉强地说,竭力要使自己从方才的震荡中回复过来。是这样的震荡使我失去了控制吧?我这话说得活像个吃醋的小媳妇儿。她苦涩地想,脑中不由直主地浮出了乔丹丽艳丽的脸庞。
“是么?”他转过头来看她。眼神深不可测。
天哪,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那种眼神使我心痛,使我觉得无所遁逃。梦笙悄悄地攥紧了拳头,艰难地开了口:“拜托,李均阳,我们能不能不要讨论这个?这根本没有意义的,你知道,既然我们之间早就完了……”她咬了一下嘴唇,“即使是小豪,我本来也不想要他的。可是后来……”她甩了一下头,很快地接了下去,“总而言之,我当时不需要你,现在自然也不需要你。就是这样。我说得够清楚了吧?”这不是实话,她自己很明白。但她为什么要告诉他实话呢?在她接到了那封几乎置她于死地的电报之后,她如何能再开口倾诉她曾经有过的相思和痛苦?她的自尊不允许,她的骄傲也不允许。
“你也许不需要我。”李均阳面无表情地开了口,“可是我的儿子需要一个父亲。”
他是对的,她知道;在她心灵深处,也知道小豪需要父亲这个事实。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来提醒她这一点呢?江梦笙愤恨地瞪视着他,竭力想伤害他,如同他对她的伤害一样。“你怎么突然关心起他来了?以前你可是全不在意的啊?”
李均阳被激怒了。“该死的,我怎么关心?在今天以前我甚至不晓得他的存在!光为了这一点,我就可以把你杀了!”他的牙齿咬得格格发响,全身都散发着怒气。而她知道他想起了她昨晚所说的话:“小豪的父亲是个没心少肺的混蛋。”
“李均阳……”她艰难地开了口,但他冷硬地插了进来:“别再说了,江梦笙。我要他!”
“什么?”他的话是一颗超强的炸弹,震得她脸上血色全失,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你不能!”她喘息着喊,“我不会把他给你的!”
“你打算和我上法庭去争夺他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一点机会也不会有的。”
“为什么不?我能给他他所要的一切!”
“但他需要一个父亲。”
“那么我就去结婚!”她激动地叫了出来,“信不信由你,我会用尽一切手段把他留在我身边!”
“结婚?”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你有对象吗?”
“不关你的事!”
“你根本没有对象,不是吗?”他慢慢地说,“没有男友,没有情人,没有未婚夫,什么都没有。”
“猪!”她愤怒地啐道,知道自己被逼到了死角。该死的,他怎么可以把她调查得这么清楚!怎么可以!
他的嘴角抿紧了,慢慢地站直了身子。“你爱怎么骂我都可以,江梦笙。但我先把话说在前头:我要我的儿子,我要他回到我的身边,不计一切代价。所以你只有两个选择。你可以把他交给我,或者是——嫁给我。”
“嫁——嫁给你?”他突如其来的求婚把她给吓呆了,“你疯了吗?嫁给你这种——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会嫁给你!”
李均阳微微笑了,虽然笑得很冷:“说话小心些,江梦笙。如果我是你,在拒绝以前必会先考虑再三。我将给这孩子丰裕及安定的生活,一个小孩所需的一切,以及他的生身之父。你——要为他拒绝这一切吗?”
她紧紧地闭了一下眼睛。“我恨你!”她的话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
“因为我是对的?”
“因为你逼得我毫无选择。”她的指节捏得发白,“要么失去我挚爱的孩子,要么嫁给我深恨的男人。”悲苦的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睛,刺痛她的双眸,一如刺痛她的心灵。
“你——真的那么恨我啊?”他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笑意,但他的眼神严肃异常。只是她没有发现。她的视线早已被泪水弄得一片模糊了。
“经过了你所作所为之后,你还能期望别的么?”
“我究竟做了些什么,啊?”
激烈的疼楚贯穿了她的心底。他还敢问?他竟然还有脸问?她咬紧了下唇,没有说话。但他却并没有放过这个话题,继续追问:“说啊!我究竟做了些什么,使得你这般恨我。”
“你——利用了我。”
“不!”他几乎跳了起来,“你怎能这么说?你怎能称之为利用?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我……”
“算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反正事情早就过去了。”她很快地打断了他,不能承受他进一步的解释,不能忍受他提起他们间曾经分享的一切。是呵,对他而言,那当然不叫“利用”了!那叫“两厢情愿”!这个没心少肺、厚颜无耻的猪,他竟然还有脸来向她解释游戏的规则?他到底有没有感情、有没有神经呀?
“早就过去了?你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恨我恨到这般,现在连你儿子应有的权力也准备抹杀掉,你还说事情早就过去了?”他额上青筋隐隐浮起,他的话声如冰珠般一字字弹在她的脸上。
梦笙闭紧了眼睛,疲倦地抹去脸上的泪痕。这样的对峙已经使得她精疲力竭,再也没有力气去分析任何事物了。和他斗法是一点用也没有的。他有着那样精明的脑袋,那样有力的言辞;他总可以用那样精密的逻辑盖得你昏头转向,用那样犀利的言语辩得你无言可答,仿佛错的其实是你而不是他。她挫败地垂下了肩膀,不想再作任何反击。
“你为什么想要和我结婚?”她疲倦地问,“如你所说,你尽可以将小豪带走的。何必那么麻烦还绕上一个我?”
他耸了耸肩。“小豪爱你,你也爱他。不管你是怎么想我的,我并不想将你们母子拆开,我没有那么冷血。”
“当然。”她冷漠地说。
他的眉头锁紧了。“帮点忙,梦笙,嫁给我真的有那么糟吗?你真有那么恨我吗?我真怀疑过去那三年里你是怎么过的?我又不是要吃掉你!我是在给你和小豪一个未来,一个安稳舒适的家呀!横竖我要的是他,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