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历朝以来,父子相残的事难道还不够多吗?
「是很好玩。」燕南平淡淡的说,态度上却是执拗的。
这个危险的游戏他正玩得不亦乐乎。
「你就不怕……」
「我的亲人都已经死绝了,还怕什幺?」燕南平冷笑道:「倒是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免得碍了我的事。」
他的心自经历了肮脏且充满屈辱的羊圈生活后,就不曾温暖过,即使朱策的友情,也无法将他拉出心灵的深渊。
「你——一切要小心。」他已经做了最后的努力,朱策无奈地摇摇头,只能接受无功而返的命运。
* * *
「打听到什幺了?」燕南平淡淡的问。
「说是三宝太监郑和的船队已经在长乐靠岸了,消息传来时,整个京城都在欢庆哪!」
这是郑和第四次下西洋了。第一次下西洋纯粹是出于政治目的,第二、三两次随行的货物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利润,相信这次也不例外吧!
不过——郑和下西洋的真正目的却从来没达到过。
那朱允炆可比老头子想象的更聪明!
燕南平的唇畔浮起淡淡的一抹笑,要瞒过他这一切可是很难的,毕竟,他的体内仍流着皇帝老爹的血。
「王爷……」跋纶不安的喃语,总觉得似乎有什幺事情要发生了。
「什幺时辰了?」燕南平根本不管他人的情绪,只关心自己的想法。
「快午时了。」跋纶在房里燃起来自西域的奇香。
「哦!」燕南平淡淡的应了一声。
那新昌伯唐云是皇帝老爹最宠信的大臣,听说,昨夜被他打了之后,一早就进宫去哭诉了。
这件事的发展一定很有趣吧?
燕南平的唇角含笑,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有结果的时刻了。「准备燕池,我要沐浴。」
「您不是才刚沐浴过吗?」
对于跋纶的疑问,燕南平只是大笑,根本没打算回答。笑话!他的所做所为岂是他人所猜得到的!
片刻后,当来自皇宫的使者被挡在燕池外面时,跋纶才知道他的主子一定是算到当今皇上会派使者来,所以才故意刁难人的。
这是他剥除皇帝面子的一贯手段,看得出来这位公公是有得等了。
更苦命的是他,毕竟,夹在主子与公公之间可是令他左右为难,一个不留心就会因咎生罪,两边都讨不了好。
不过,谁让他是主子的亲信呢?
跋纶叹息着,却也只得认命。
* * *
当燕南平步出燕池,已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之前,他的「恶行」已有气退三十八个内监公公的辉煌战果,根据他的老经验,这前来传旨的太监不是早就放弃回宫,就是忍不住口出秽言,而那正好让他有理由踹人出府。
不过,当看到那小太监竟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看着书时,燕南平嘴角的微笑突然凝住了。
「你——还在?!」
「奴才凿玉参见王爷。」小太监行礼。
「凿玉?」
听得这名,燕南平没来由的发出一阵大笑,皇帝老爹是想拿这凿玉来凿他这块顽石吗?!
「不知你深夜到来有何贵干?」燕南平故意强调「深夜」二字。
「哦!奴才是替万岁爷前来传旨的。」小太监对他冷漠的态度不为所动,「不敢打扰王爷清浴,所以就在此等候了。」
凿玉深知对敌之道,一出手就得占着个理字,这样,对方当然就没什幺话可以讲了。
燕南平发现逞口舌之利讨不了好,立刻就放弃无谓的口舌之争。他大手一伸,意为「拿来」。
「万岁爷下的是口谕。」凿玉微笑的禀明。
「说。」燕南平又蜷缩在一张躺椅上,完全没把皇帝老爹放在眼里。
「万岁爷有旨,着安乐王燕南平下江南调查『江南富商柳清欢』一案。」凿玉口齿清楚地说明道。
「哦!我为何要为他效劳?」燕南平懒懒的问。
「王爷是万岁爷的儿子。」
「哦!我怎幺不知道当今的皇帝姓燕!」燕南平忍不住嘲弄的说。
「那幺,身为万岁爷的臣子,王爷就当作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吧!」凿玉在理字上站得极稳。
「好个伶俐的小太监,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燕南平淡笑着,眼里却写着危险的神采。
他平素虽看似一副无害的模样,可一旦惹怒他,想要全身而退可是很难的。
「奴才死不足惜,只可惜王爷就要有遗恨了。」
「看样子,你是有所依仗了!」燕南平不怒反笑的问。
「不敢,奴才只想为万岁爷分忧。」
「是吗?」
他依仗的一定不会是他的皇帝老爹子,因为,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他燕南平这做儿子的可是从来没把那做父亲的放在眼里。
那幺——这小太监究竟凭借着什幺呢?
这激起了燕南平的好奇心。
「跋纶,搜他的身。」他倒要看看这小太监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幺药,竟敢卯上他?!
跋纶领命,不多时就从凿玉身上搜出一幅女子的小像。
「原来小太监是看上人家姑娘了。」燕南平恶意地揶揄。
「王爷不妨再仔细看看落款。」凿玉状似神秘兮兮的悄声说。
不过是一幅少女的小像罢了,嗯 ̄ ̄是自画像吧?不过,她的眉目间似乎有些熟悉!
「兆飞?」燕南平的赤眉突然皱拢了。
「王爷一直在找自幼失散的妹子吧?」凿玉微笑的继续说:「万岁爷也一直在寻找这失落在民间的公主。」
「她在哪里?」燕南平的一双大手已扼上凿玉的脖子。
「奴才的头可断、血可流,可话不能乱说。即使王爷扼杀了奴才,奴才也不敢有丝毫怨言。」凿玉的脸上已因缺氧而变得青紫,可嘴角仍是带笑的,他忍不住暗自佩服起万岁爷的睿智,心忖,这平素桀骛不逊的安乐王,终于被人抓住弱点了!
见此情景,燕南平蹙起了赤眉,他记起母亲当日的遗命有二,即父子相认与兄妹相聚。
虽然他曾发誓要谨遵母亲的遗命,可人海茫茫,想要找寻失散多年的兆飞,哪是那幺简单的?
现在好不容易有了线索,他怎幺可能放弃?
看来,皇帝老爹恰好算准了他的这种想法!
「条件是什幺?」燕南平强抑住脾气,顺着情势的发展往下问。
「王爷还记得汉王爷是如何处理方孝孺一案的吗?」凿玉提醒道。
「汉王朱高煦?」
「正是。」
永乐初年,当时还是高阳王的朱高煦借口方孝孺之事而诛十族一案,斩杀的江浙富商无数,带回了可敌国的财富,解救了朝廷的财政危机。
那幺现在——皇帝老爹对瓦刺的三次北征,尤其是后两次的御驾亲征,耗费巨大,以致让国库空虚之事……虽然后有户部街书夏原吉以能「变钱」出名,可到了此时,相信也是捉襟见肘、狼狈不堪了。
燕南平的心念一转,看样子,调查江南富商柳清欢之事是虚的,要掠夺江南一带的财富才是真的。
「这是江南商贾的详细名录。」凿玉奉上准备妥帖的名册。
「看不出你倒是挺机灵的。」燕南平这时不禁微哂。
若假以时日,这小太监绝非池中之物。
「和王爷打交道,奴才怎能不想得周到些呢?」凿玉躬身行礼,「请王爷允许奴才回宫复命。」
「去吧!」他不留人。
「哦!对了,皇上他老人家还说,赵王爷对此事似乎也有兴趣。」凿玉故意点明此时并非只给他机会,别人也有可能抢着表现。
赵王朱高燧?!
燕南平闻言,眉皱得更紧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待凿玉离开,跋纶才小心翼翼地征询主子的意见。
「去江南散散心也好。」他虽然以忤逆皇帝老爹为乐,却还不想做个弑父的逆子!
可再留在京里,恐怕不是他杀了皇帝老爹,就是皇帝老爹杀了他!
「那幺公主的事……」跋纶小心翼翼的问。
「去查查看,这些天老头子和谁比较接近些。」燕南平使了个眼色,他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找回失散的妹子。
谁也别想阻止他带回自己的亲人,即使是皇帝老爹本人!
「是。」跋纶心领神会的领命。
「移过宫灯。」
在落地宫灯的光晕下,燕南平翻开名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柳清欢」三个字。
女的?!
不期然的,这崛起于江南商界的神秘年轻商贾吸引了他所有的目光。
燕南平的脸上不禁泛起一抹微笑,只是,这魔魅般的笑容,却让跋纶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 * *
千里之外,柳清欢也是没来由地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一分神,她竟失手打碎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棵翠玉白菜!
「啊……」随侍在侧的葵祥忍不住惊呼。
这是一棵上好的翠玉白菜,不光是玉好,雕功也是绝佳的,尤其是第三片叶子上附着的那只小青虫,简直就是栩栩如生、浑然一体。
毕竟,出自「玉王」沉予觞之手的玉雕本来就非凡品,他可是有名的鬼斧神工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