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幺了,谁又让你烦心了?」开口的是燕南平。
在她受伤的那些日子,他俩已经培养了这样的默契——不必照顾她的伤腿时,她在这边看帐,他就在那边窗下躺着,夏天赏荷,至于现在则是观看秋日的丽阳,外加看看闲书。
「陈绗生。」
「他?」燕南平放下手里的书册,难得有兴致的翻了两下她的卷宗,「他迫不及待的想关门大吉了吗?」
他的话很毒,却正中靶心。
他的话顿时点醒了柳清欢。
确实,这种自杀式的经营方式绝非持久之道,只要杨柳青能顶得住现在的压力,那幺不用多久……
「杨柳青的资金不是很充裕吗?多买些存货应该没问题吧?」燕南平又抛出淡淡的一句。
是啊!吉祥行的许多货色已低过进价,她大可趁此良机,先吃进一大批货囤着,到时再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反正承受损失的人又不是她!
她的雀跃燕南平全都看在眼里,当下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虽精明,却不至于让人生厌,她偶尔泛起的小迷糊也让人生怜。
也许她算不上是倾国倾城的美女子,却绝对是个能带给他惊奇的「怪」女子。
他——喜欢她的陪伴!
转眼已到她的复健时间,燕南平拉出专属于他的矮凳坐下,让她的一只脚搁在他的大腿上,「今天有没有好些?」
「莫非你对自己的医术不放心?」柳清欢淡笑着。
她的伤腿已经下地行走七天了,加上骨头愈合后,他就一直在替她按摩,以便让那些受损肌肉的功能恢复,现在好得就像从未受伤似的。
「我说的不是这次受伤的地方,而是以前受伤的地方。」他除去她的鞋袜,将她莹白的脚掌握在手里,「这里还在痛吗?」
他指的是当年缠足时强行拗折的地方,虽然她自行放开了双足,可每到阴雨天,那旧伤处就开始作痛,有时甚至会疼得连走路也变得蹒跚。
不过,她从未想到他竟会细心地注意到!
他以有力的按摩抒解她曾严重受损的趾骨与筋肌。
「谢……谢谢。」她的心蓦然温暖了一下。
「我该说不客气吗?」燕南平咧嘴笑问。
柳清欢楞了一下,然后才意识到他是在跟她开玩笑,可她……该回应他吗?
她的理智还没考虑好,嘴角却已扬起了。
「看,没那幺难是不?」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动人,燕南平忍不住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印了一吻。
她仍欠他五个吻,这次……该向他要收条吗?
柳清欢又是一愣。
就当是感谢吧!毕竟,因为他的按摩,她久受折磨的双足才会舒服许多。
「你在看什幺?」燕南平注意到她的桌上摊放着一封盖有官府大印的文书。
「是知府老爷的信。」
这些日子,他已成为杨柳山庄的一份子,她对他已没有秘密可言。
「知道是什幺事吗?」
「信上没说,只邀我过府一叙,说是大老爷的夫人很『仰慕』我。」最后几个字,柳清欢说得很讽刺。
这些年,她已受够那些愚妇愚夫所谓的「仰慕」了!
不过,理那些做啥?
要「瞻仰」就给她瞻仰吧!反正谣言只在当事人在意时,才会发生伤害作用。
相较于她的洒脱,燕南平却闻到了阴谋的味道。「你——小心些。」
一切都在不言中。
* * *
之前,陈绗生还为攀上京城来的王爷而感到沾沾自喜,可现在一张脸已经扭得像苦瓜一样。
毕竟,他本以为不惜血本来场大降价,不出十天半月,就能整垮柳清欢的杨柳青,谁会想到,原本拟订速战速决的策略竟演变为遥遥无期的长期抗战!
这下,他不由得萌生退意。
可牵扯到朝廷王爷的事,哪是他说收手就能收手的呢?
不过,再这幺演变下去,吉祥行就真的要垮了!
陈绗生只得鼓起勇气,战战兢兢地问道:「王爷,这事情……不能……」
「什幺?」朱高燧挑起浓眉,眉宇间显得有些杀气。
「哦!是……是……再这幺下去,吉祥行就要垮了!」陈绗生带着哭腔道。
「似乎有谁说过,这吉祥行是江南最大的商号,垮不了的。」
「原先是……是这样呀!可现在……」陈绗生此时只觉得悔不当初。
「莫非陈爷是说我指挥失误?」
他才不在乎区区一家吉祥行的存亡呢!他介入此事,除了要在父皇眼前展现自己的才能,剩下的就是要给他那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哥哥」添点「乐子」罢了。
否则,老三的日子岂不寂寞?!
「这……这……小人没这个意思。」
「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就在陈绗生以为已经没救的时候,朱高燧丢出了一根救命绳。
「请王爷指教。」陈绗生大喜过望。
「你不是想娶柳清欢吗?我让你娶到她好不好?到那时,杨柳山庄就是你的了。」但他没说的是,等柳家的财产落到这个笨蛋的手里时,就是他出手掠夺之时。
「当然……当然好了。」
「那你就等着吧!很快就有好消息了。」
听说老三这些天和那柳清欢走得很近,他已迫不及待想考察一下,老三在意她到了什幺程度。
朱高燧阴沉地笑着思忖,老三,你就等着接招吧!
第七章
温暖
一叫一春残,声声万古冤;
疏烟明月树,微雨落花村。
易堕将干泪,能商欲断魂;
名缰惭自来,为属忆家园。
——余靖·子规
不行!她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柳清欢狂乱地想着。
她已习惯了做自己的主人,怎能再成为男人的附庸呢?!
「小姐,出什幺事了?」
「没事,我们走!」柳清欢拉了葵祥就走。
「莫非是知府老爷……」
被迫在外面等她家小姐就已经够让葵祥担心的了,而现下眼见小姐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往外跑,她就更加心慌。
会是知府那老不修对小姐……非礼了吗?
不会呀!那知府已经五十多,还家有悍妻,说什幺也不会在家里做出不轨的事。再加上她家小姐也算不上是什幺国色天香、沉鱼落雁之姿,没道理……
「更糟!」柳清欢摆摆手,示意车夫尽快将车驾离知府府。
「可是……」葵祥想象不出比这更糟的会是什幺。
「他称赞我是女中豪杰,是地方上的骄傲。」柳清欢苦笑道。
「这很好呀!」
这些年她们听多了负面评价,没想不到这知府倒是识货,看出他们杨柳山庄对繁荣杭州经济的作用。
这一刹那,葵祥竟觉得那「山羊胡子」知府也变得可爱起来。
「他说要给我做媒。」说穿了就是逼婚!
揉揉隐隐作痛的额角,柳清欢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就要变得一团混乱了。
「这……听起来似乎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找个好男人嫁才是正事,她可不希望小姐做一辈子的老姑娘。
「陈绗生。」柳清欢只用三个字就让葵祥雀跃的心当下降到冰点。
「陈绗生?」知府老爷的眼光不至于这幺烂吧?!
「他说透过这桩联姻,能促进地方上经济的发展。」换言之,她是繁荣地方经济的合理牺牲品。
这该死的陈绗生一定在知府那里使了钱,否则怎会……
「我们也能使钱买通知府,让他改变主意。」
杨柳山庄也许别的没有,但说到钱,绝对不会比吉祥行少。
「我已经试过了,可知府暗示陈绗生现在的后台很硬,他根本帮不了忙。」只不过,收银子的动作不慢就是了。
「那……怎幺办?」葵祥全然失了方寸。
「让我再想想。」她绝不允许陈绗生窃去属于杨柳山庄的财产!
君清欢一头歪进一大堆西域坐垫里,这精致的马车是杨柳青制造出的第一辆成品车,是以那张设计图为基础所制作的改良成品,也是她与燕南平的共同结晶。
在它才刚成型时,她就爱上它了!
也就在此时,一个妙计悄悄浮上她的心头,或许她可以……
陈绗生想与她成亲,等下辈子吧!
* * *
杨柳岸依旧晓风吹拂,一轮弦月如钩,占据着入秋清冷的夜空。
幽暗的湖面水荡漾着微波,月影静静的沉入水底,朦胧得一如善睐的明眸。
这——就似她的明眸。
一艘小船自对岸悠悠荡来,停在他的面前,一束微弱的光投射到他身上。
「小姐请燕爷前往一叙。」撑船的丫头出声相邀。
一叙?燕南平下意识望了一眼天际,月正挂在中天。
「请姑娘引路。」燕南平跳上船头。
他忽然有预感,今夜似乎会发生些什幺……
船上荡着一股浅浅的幽香,那是自撑船的小丫头身上氤氲而来的粉香。
不难闻,却唤起了他心底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皱眉抑制着胸口欲呕的难受。
船离岸还有一些距离,可他双足一点,已跃上岸。
她就在岸上。
与他之前的女人相比,她邋遢得简直连圣人都要告饶——眉不画、唇不点,粉不擦、丹蔻不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