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注意到少年一脸的惊恐,他想他一定是吓到他了。“我不怕。”出乎他的意料,姬冰玉展开了淡淡的笑:她已经是死过不知几次的人了,死,在她而言已不再可怕,她怕的是家人会因为她的过错……
姬冰玉发誓,只要活着她一定会回到代北平城,只是——这一场变故后,恐怕迎接她的只有代北的寒风呼啸,阴霾肃杀一如她失去亲人的心情……
“我会送你返家。”眼见她的落寞,拓跋扈不禁道。
她能相信这个和她同骑在一匹骆驼上的高大男人吗?姬冰玉迷茫的眼神落到拓跋扈身上:从来没人懂的她,为什么他却能读懂她的心事?
“来了!”商队前面有人大叫。
立时大地因激越的马蹄而颤抖,同样也惊醒了这对陷入迷茫的男女。
是绿云寨!
他们终于来了。
这正是拓跋扈一直等待的,可是当他看清眼前军容整齐且装备精良的强盗时,生平第一次觉得意外。
绿云寨的训练有素不亚于他的白虎军!
“别怕。”他在她耳边轻声。注意到她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忍不住低声笑道:“作为一个男人,你真香。”
这就是所谓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吗?
姬冰玉忍不住想。这时他的商队已与强盗的马队遭遇了,然后——姬冰玉瞪大了眼睛,居然——居然会是阿那柔?!
“姬玉!”阿那柔的意外并不下于她,“我还以为你……”她的眼里有泪光。“是他们……”姬冰玉的话还没说完,阿那柔已注意到她脸上与颈上的伤痕,那通常是女人受蹂躏后留下的伤痕!居然有人敢这样伤害她的男人!
阿那柔的怒气只控制到抱姬冰玉下骆驼,然后她一鞭就——“不要!”姬冰玉情急地抓住她握鞭的手,可鞭稍仍在拓跋扈脸上留下一条印痕。“我不会让他们再次伤害你!”阿那柔承诺。
“是他们、他们救了我。”姬冰玉再也撑不住了,一跤跌倒在沙地上。
“怎么了?”阿那柔极为关心,紧跟着蹲倒。
“我的脚好痛!”姬冰玉第一次注意到牛皮靴里透着浓浓的血腥味。“有好多沙在鞋里。”她轻声说,试着脱下靴子,可是血已经结痂了,靴子根本脱不下来。她的努力只是让自己更痛苦罢了。
“回营地再说。”阿那柔思忖:只有用热水泡开那些结了痂的血,然后才能脱下姬玉的靴子。
“可这些人怎么处置?”沙仑请示,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抢了财物就驱散商人了事。“先带回寨子再说。”眼见姬玉受苦,阿那柔心神大乱。
“可……”看着这些腰阔膀圆的商人们,沙仑有一丝警觉。
“照我说的做!”阿那柔厉声道,她一心只想赶快治疗姬玉的伤。
看样子,这个女匪首相当迷恋这个……
拓跋扈的中指轻轻地抚过脸上的鞭痕,已经流血了,他轻舔过沾血的手指。他叫姬玉,他想他会记住这个名字。
注意到姬玉为他担心的眼神,拓跋扈已轻轻地颔首示意他不必为他担心。
进入绿云寨是此行的目的,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到了。
恋爱真是件可怕的事,沾上它就会使人失去判断能力。
独孤苏颇有点同情这个堕入情网的女匪首,可当转回头时他又在他一向精明的王爷眼里看到了什么?
天哪,但愿这不是真的!
独孤苏祈祷。
阿那柔靠在石屋外等着姬玉梳洗出来,眼前似乎还能看见他那双被沙砾磨得遍体鳞伤的足,。
该死!她发誓会杀了萧启远那个混蛋!
“阿……阿那柔?”石屋里传来姬玉惊慌的声音。
“我在这里。”阿那柔立刻大声回答,“需要我帮忙吗?”
“你……你别进来!”姬冰玉手忙脚乱地缠上束胸软布,生怕阿那柔会破门而入。“我逗你玩的。”阿那柔有些好笑:她不在乎姬玉在她面前赤身裸体,可她未来的丈夫有时却比女人还害羞!
“阿那柔?”又过了半晌,姬冰玉终于打开门。她的长发仍是湿的,而她的双足也仍是举步艰难。
“跟我来。”珍惜他的伤痛,阿那柔俯身抱起她,感觉到即使对于她他仍是太轻了。新浴后的姬玉,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气味,而她,阿那柔发誓从此不会让他离开她一步!大帐里沙仑正带着人清点这次的战利品。看得出这次他们的收获很大,无论是丝绸还是茶叶瓷器都是一等一的上品。阿那柔的目光掠过被沙仑扔在一边的一双丝履。“坐在这里。”阿那柔把姬冰玉放在她的座位上。
“把货物重新装好。”没有看那一箱箱上好的货物,阿那柔只取过那双丝履。“可是首领……”沙仑及所有在帐中的强盗一齐怔住。
“照我说的做!”阿那柔的声音了透着威严。然后她转向那个高大的商人,“你可以把你的货物带走,我只取这双丝履作为对你救了我男人的报答。”
姬玉——是这个女强盗的男人?
拓跋扈怔住了。
而阿那柔转身亲手为姬冰玉换上丝履。
阿那柔一定是疯了!这个娘娘腔的男人怎值得她如此?!
沙仑愤愤地冲出大帐。
她可能看错吗?姬冰玉颤抖的手拂过丝履柔软的表面,这分明是鲁家锦绣坊的制品!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爹娘还活着?
姬冰玉颤抖地转向那个救过她的商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才好。
“慕容律的人杀进来了!”一怒出帐的沙仑又匆匆奔了进来。
话音未落,一支箭忽然飞进来射灭了帐中点着的琉璃灯,余势未消地穿透毡帐飞出去。“慕容律的神箭!”阿那柔微微变色。
难道慕容律已趁着黑夜掩得这么近了?
(“起火了!”)
(“有人放火哪!”)
(“救火!救火!”)
(“杀呀!”)
(“……”)
外面嘈杂的声音更平添了阿那柔的烦乱:她的营地都是极易点燃的毡帐,沙漠里缺少水源,一旦着火几乎无法扑灭。
“放弃营地,准备迎战。”阿那柔下令。
火光里她看到姬玉苍白的脸,可战情紧急,而且她知道慕容律的目标在她,他跟着她只会更危险。
“帮我照顾她!”她匆匆地吩咐那个商人,然后闪身出了大帐。
果然是慕容人!
而且人数出乎意料的多。
阿那柔一现身立刻被敌人前后左右包围了。
(“活捉柔然公主!”)
(“活捉阿那柔!”)
该死!她的身份怎么暴露了?
阿那柔狠狠地砍杀了两个慕容律的百夫长。
“首领!”
是沙仑带着一队人浴血杀来,然后札木也带人靠过来。
“沙仑,我们从西南突围!”她瞅准了西南方上每人人兵马最分散的地方。阿那柔自信能从千军万马中突围,可——姬玉怎么办?
她想拨转马头,可场面乱极了,她身不由己地被夹裹着向西南而去。回首里,大帐已被烈焰吞噬……
“姬玉,只要你活着,我一定会找到你!”
阿那柔凄厉的声音在沙漠上回荡。
好不容易才抢了两匹马,才得以逃脱乱兵的追击,可随行的二十几个训练有素的白虎精兵却没有一个活着。
让独孤苏一直不解的是,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王爷竟还带着那个少年一同逃亡!这——可不象是一向冷静精明的王爷会做的事呀。
正想着,后面已传来了那个少年的惊呼。因为拓跋扈与姬冰玉共乘一骑,所以他们较独孤苏慢了一箭之地。听闻惊呼,独孤苏拨转马头,却发现骑术精良的王爷居然坠了马,连带着那个少年狼狈地跌倒在黄沙上。
“您怎么了?”独孤苏滚鞍下马,立刻发现拓跋扈淡青的衣衫已被血湿了一大片。解开拓跋扈的衣衫,露出他肩上的伤口:箭杆已经折断,而箭簇还深陷在肌肉里!“爷!”独孤苏惶急地叫一声,额上已满是冷汗。
“割开伤口拔出箭!”拓跋扈冷静地道。他知道独孤苏虽然足智多谋,可武艺只是平常而已,这次能随他杀出实属侥幸。他必须保持清醒以主持大局。何况在这没有水和食物的大沙漠里,无谓地浪费精力就等于自掘坟墓!
独孤苏拔出锋利的匕首,犹豫了再三终于下决心在拓跋扈肩上划开道口子。箭镞已射入了拓跋扈的肩胛骨里,独孤苏一下没拔出来,而血却已喷涌了出来!独孤苏的一张脸一下变得雪白。
“该死!”拓跋扈呻吟,终于痛晕过去了。等他醒来,伤口已经被妥帖地包扎好了。“看不出你还真有两下子。”拓跋扈相当满意伤口齐整的包扎。
“爷,不是……”
独孤苏的吱吱唔唔让拓跋扈觉得相当有趣。“难道——是你做的?”拓跋扈以未受伤的手抬起那一直低垂着的小脸。
“我……”姬冰玉的脸色相当苍白。
“没见过这么多血吧。”拓跋扈流露出怜惜的神情,终于决定不再打趣他了。下一刻他径自转向独孤苏,“我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