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一会儿。”在这个四面不挡风的亭子里等上一个多时辰不是件轻松的事,萧启远的脸色也不比他的手下好多少,但总算他的贵族气质并未在天寒地冻中冻死。抛开后天的熏陶不算,先天里他是一个英俊的男人。而优雅的谈吐、高贵的地位,使他能从容地把绝大多数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可姬冰玉是个例外,连一向对女人拿得稳的萧启远也不确定她是不是会来。不过他手里已经捏住了一张王牌,相信她不应该不来才是。“来了,来了。”在亭外守望的萧南叫道。
路上走来两个女人,其中一个的身影好熟悉,而另一个却像鲜卑人。
她是来拒绝他的?萧启远还在疑惑,姬冰玉已抛下了夏荷,独自冒雨走上前来。“你也下去。”萧启远支退萧南。这时她已走进亭来,他注意到几日不见她清减了不少,但这无损于她的美貌。
“你有救人的把握?”姬冰玉退后一步,避开他试图触摸她的手。
“你没有选择不是吗?”萧启远笑得笃定。
目前南北朝正在商讨商贸共荣协定,相信正可利用这个机会来救她的爹娘。虽不知胜算几何,却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她知道这点,他也知道,所以他吃定她了。
“你赢了。”
“不许对我冷着脸,记住你已把自己卖给我了,”萧启远扳正她的小脸,“取悦我是你的责任。”
“事成之后我会跟你回江南,直到你厌倦我为止。”姬冰玉木然道。
“一言为定,不过你听好了,即使真有这么一天,我宁愿毁了你,也不会让别人得了去。”萧启远笑得张狂。
“随你。”姬冰玉淡淡地道。从许久以前那个沙暴的日子,她已置生死于度外了。她的思绪悠悠地荡开,她记得那天,沙暴过后她睁开眼看到的那双关怀的黑眸,拓跋扈的黑眸!“吻我!”萧启远捏住了她冰冷的下颌,“向我证明你值得这个价格。”姬冰玉惨笑,事到如今她连自己都可以出卖,何况是区区一个吻!
拓跋扈赶到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代北的平城风凄雨冷,可拓跋扈的心却比冷雨更冷。
姬冰玉赶回佐政王府还未过午时,而他一向是过了午时才从宫里回来的,当下不由她松了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头发散乱,衣裙上还东一块西一块地沾满了泥浆,而被萧启远吻过令她有一种肮脏的感觉。她计划着赶在他回府之前先洗沐一番。
可是推开门,她愣住了:他在躺椅上一副困倦的样子,而脚旁还胡乱堆着些沾满了泥浆的湿衣。姬冰玉轻轻叹息了,俯身将那些湿衣拣进洗衣盆里,以备女婢来收取。“去哪里了?”冷不防,他的开口吓着了她。
“没有。”谎言冲口而出,她只希望他才刚回来还顾不上查她的行踪。
他眼里似有利芒一闪,而他的沉默让她不安。“你——才刚回来?”她的开口只为了打破让她不安的沉默。
“和你一样。”他又沉默了很久,“你很脏,去梳洗一下。”
姬冰玉的双颊绯红,她总以为他的话是双关的。不,一定是她多疑了,她镇定自己,他才刚从皇帝那里回来,不可能知道萧启远的事。而她也急于洗去萧启远强加给她的印记,她总怀疑她反常嫣红的双唇会泄露她的秘密。
当她沐浴出来,他冷淡地看她一眼:“好了?”
他的冷漠让她不知所措,她拘谨地点点头。
“过来!”他的声音低沉得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闷雷。
这样的他是她所陌生的,姬冰玉仍在迟疑,他已一把抓了她过去,铁一般坚硬的五指正好抓着她臂上未愈的伤处。
她不由自主痛叫了一声,而他毫不怜惜地一把扯了她过去,在他脸上有狰狞的杀气。“你是谁?”他的语里有浓浓的血腥味,然后她的衣袖被他一把扯下:龙形守宫砂——贞洁秀女守贞的标记!
他终于看到若兰要他看的东西了!
“你终于还是知道了。”姬冰玉的面容惨白。
“该死的!”惊怒之下他重重地推开她。
姬冰玉远远地跌了开去,额头正撞在书架的一角,“你会杀我的爹娘吗?”“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拓跋扈咆哮。
“我?”姬冰玉凄然笑了,“怎敢奢望佐政王大人的垂怜?”
听了她“柔顺”的回答,拓跋扈的怒火更炽,“你以为有萧启远撑腰我就动不得你吗?”“原来你都知道了。”在未遇他之前,她习惯了用冷淡的外壳来保护自己,现在最初的震惊已经过去,姬冰玉又重回到她习惯的冷淡里去了。
“该死的你!”拓跋扈再次咆哮,“我不是任人耍的白痴!”
“你会把我送交官府吗?”
“你休想!”他咬牙切齿地嘶吼,“我绝对会让你的生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知道,这就是得罪佐政王大人的下场。”姬冰玉惨笑。
“王爷!”夏荷突然跑了进来,见到姬冰玉一身是血的蜷缩在地上,而一向对小姐关怀备致的王爷居然无动于衷时,不由傻住了,“小姐……”
“我没事。”姬冰玉本想安慰夏荷的,谁知见到夏荷精神一松,居然一下晕了过去。“什么事?”拓跋扈冷冷地,已达到沸腾的怒气开始降温。
夏荷抽出随身的小手巾压住姬冰玉额上的伤口,不料血一下把她的小手巾染红了。“小姐……”虽然王爷的怒火怕人,可她仍是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来。
“什么事?”拓跋扈开始能控制自己不大吼大叫了,可——该死的女人,居然以晕倒来逃避她所引发的后果!
“该死!”看到夏荷哭得一塌糊涂,他终于忍不住一把推开她,“我来!”“王爷,您会原谅小姐吗?她是迫不得已的……”夏荷仍然抽抽噎噎的。“原谅?”他的手拂过她冰冷的双唇,“你背叛了我,不是吗?”他的手游移到了她洁白而纤细的颈间。
“王……王爷,皇上有急事宣召您进宫。”眼见王爷一副想扼死小姐的样子,夏荷忙战战兢兢地开口。
“元宏?”拓跋扈终于回神,然后发现自己的手已没入了她的衣里。
“小姐,起来喝药了。”夏荷轻轻推醒昏睡着的姬冰玉。她想虽然睡眠很重要,可药也不能不喝呀,何况小姐不光额角穿了,连前些日子的旧伤也崩裂了,不喝药不行呀。“什么时候了?”她仍相当虚弱。
“掌灯时分,王爷还未回府。”夏荷回答。
他一定是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吧,她又记起了昏迷前他说的话。于是她笑了,笑得哀伤,“他没吩咐把我扔进牢里去吗?”
“王爷怎舍得呢?”夏荷勉强笑道。看到王爷和小姐关系紧张,她可比谁都着急。“您都一天水米未进了,喝口粥吧,燕窝粥还是厨房新熬的。”夏荷好心地转移她的注意力。“我不饿。”姬冰玉轻轻地推开碗,了无生趣地想:她还不如早点死了干净。“小姐……”夏荷忍不住又哭了。
“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呢?”姬冰玉举起依然无力的手,轻轻地替她擦干眼泪。
拓跋扈回府已经是初更时分了,回到卧室后他发现榻是空的。“小姐呢?”他暴怒。“王爷,您就饶了小姐吧!”夏荷跪倒在他脚前,只是抽泣。“小姐好可怜……”“她居然敢逃离我!萧启远和她在一起吗?”他的样子能令一整排的士兵为之胆寒。“不!小姐是一个……一个人……”夏荷结结巴巴地为她辩白。
这就是说她只有一个地方能去。
拓跋扈转身:“备马!”
不知何时,雨停了,一轮明月出现在天上。
“老天,求你保佑小姐……”夏荷跪求。
天从申时就开始暗了,还下着冷雨,这是在平城也少有的冷夜。早在天才刚暗下来时街上已不太能见到人。
京城的四大王府就属正昌王府最为华丽。在北魏,正昌一门曾受历代皇帝的五次加封,而且正昌王拓跋雷还娶了一个美丽又能干的王妃。这个号称拓跋魏最聪明女人的美人不但乐善好施,而且性喜为人排忧解难,使正昌王府得到了百姓的交口称赞。
十月,在平城已经很冷了。
王府的看门人老孙头哆哆嗦嗦地缩在门洞里。这天正是正昌王妃郝连水为民排忧解难的日子,半个时辰前他才刚送走了一个告她的邻人偷她鸡的农妇。
老孙头跺跺冻得有些麻木的脚,同屋的任二他们已经喝酒的喝酒、赌钱的赌钱,只有他还在这里喝他娘的西北风。
他有心偷懒,却又不敢,生怕那个精灵古怪的王妃会出些什么馊点子来整他,就像那次整任二他们一样。这些花样单是想象就够他后颈生寒的,于是再也不敢生惫懒之心了。幸好一会就到酉时了,老孙头搓搓冻僵了的手,准备去关两扇沉重的大门。不料一个浑身湿透的女人突然扑到在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