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还是守着一颗完整的心吧!
她硬起心肠,想转回房,谁知双脚却一再的踬跛。
生平第一次,她那颗聪明的脑袋弄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跛足还是心有牵挂?
W W W
东方珏失魂落魄的走在河阳县的大街上。
这河阳县虽小,琐事却多,他这县老爷的曝光率也就颇多。何况他还穿著菩提精舍那身银亮的制服,这使得他在衣着灰暗的芸芸众生中特别显眼。
只一会儿,凡河阳县的百姓,上至富户财主,下至贩夫走卒,都认出大老爷那张熟悉的脸。
「咦,那……那不是大老爷吗?」
「真的是大老爷耶!」
「……大老爷不是在升堂吗?为什么……」
「这衣服不是……」
「……」
小地方的人们本就少见多怪,遇见如此不寻常的一幕,自然更是议论纷纷了。
而这些议论全都进了东方珏的耳朵。
是啊,该是他升堂的时间了。
这五年来,无论刮风下雨,不论健康与否,他都不曾忘记身为父母官的责任,可现在他竟毫不在意了。
「只是一场单纯的肉体交欢罢了!」
她绝情的话语再次噬咬他的心,心似乎被扯得片片碎裂了。那种撕裂的痛苦让他无法思考!
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只是一场单纯的肉体交欢吗?
不,他不相信!
肉欲无法带给他如许的欢欣,他确信在攀上情欲高峰的那一刻,他们曾触到彼此的灵魂!
她只是气他而已,对,一定是气他,纔故意这么说的。
这一刻,他只想跑回去守在她身边,不料背后一声马嘶,瞬间他整个人飞上半空。
究竟出……出什么事了?
他还没明白过来,「砰」一声,尘土飞扬,他已翻滚着跌落在地。
坚硬的泥地撞得他七荤八素,眼前更是一片昏黑。
「大老爷!」有人歇斯底里的惊叫。
他纔睁开眼,却惊见一只巨大的马蹄当胸踏来!
他要死了吗?
早知道,他就该强迫她接受他的爱意,就像、就像昨夜他一次又一次诱惑她与他优游在情欲之海里一样。
好不甘心呀……
* * *
冷静了一夜之后,忠叔终于意识到,他得为自己的恣意妄为向少夫人请罪。
一大清早,他就离开住了一宿的客栈。
不过,节约一向是他持家的宗旨。既然到了县城里,自然该顺便采买些生活用品回去,也算是省些人力和时间了。
他步行来到河阳县最繁华的大街,正想采买杂货,却意外发现大街那头驰来一辆熟悉的马车。
他们终于来了!
他正开心事情有了转机,却惊见另一辆马车疯狂的驰过大街,制造了一连串的惊险后,终于一头撞向了——
那是少爷!
「少、少爷,小……小心啊!」忠叔惊叫示警。
可来不及了,东方珏的身体已被踢飞出去,正飞向菩提精舍的那辆马车。事出突然,马车无法避让,马腿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踏去。
天,这下不死,也去大半条命了!
忠叔整个人好象稀泥一样,瘫倒在大街上。
千万不要有事啊!这可是他们最好的大老爷!
人群更是屏息无声,每颗心都拎到了半空。
「驭——」就在马蹄将踏未踏之际,车夫拚全力改变马蹄落下的方向。
东方珏终于逃脱了性命之懮,可马车也因此失了平衡,向一侧倾翻过去,正好撞上肇祸那辆马车。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这下撞得也很结实,坚固的车体摔出了裂缝,连车里的人和东西也掉了出来。
双方的车夫都忙着控制发狂的马匹,车里的人摔得七荤八素、哭爹喊娘,半晌弄不清情况;周围的人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东方珏意识到无论作为受害者,还是作为县太爷,他都有责任处理这件棘手的事。于是,他忍住疼痛,挣扎着爬起身。
「还不过来帮忙!」目光逮到人群中傻楞着的几个衙役,赶紧下令。
「是、是、是。」衙役们这纔如梦初醒,介入了这一团混乱中。
这一团混乱好不容易平息一些,东方珏纔舒了口气,却听见忠叔的呼天抢地——
「小、小少、少爷,你没事吧?」
「我——」已经没事了!
他正想回应他热情的拥抱,没想到——「忠叔?」
他明明就在忠叔眼前,为什么忠叔竟越过他,直直的走向……
东方珏这纔发现,其中一辆马车是菩提精舍的,车夫也穿著银亮的制服。而忠叔手中抱着的是一个纔四、五岁大的男孩。
忠叔唤这孩子为小少爷,这么说,他是玳青的儿子了!
玳青竟有了别人的孩子?!
他的心一阵抽搐,痛,好痛!
他想恨她的背叛,心里却一片雪亮,他纔是最没有资格说忠诚的那个!
「忠、忠叔……」他好想弥补,却不知如何纔能弥补她心灵的创伤。
「少爷,您没事吧?」忠叔关切的问。
「没事,我……」「很好」噎在他的喉咙里。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睁大,再睁大,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那只搂着忠叔脖子的小手确实有六根指头!
「这、这孩子……」
他右手小指的外侧如今只剩下一个赤红色的伤疤,可多年前,那里确实长着一只歧指!
事实上,凡身体里留着东方世家血液之人,右手必然有六根指头,他祖父如此,他父亲如此,他在断指前亦如此。
可笑的是,他断指是为了证明对汤若荷的爱情,后来纔知道他的因情断指,在汤若荷眼里不过是炫耀的资本罢了。
若依此推论,那么这孩子,莫非是……
「莫非这孩子……」是他的骨肉?!
「少爷猜得没错。」忠叔证实了他的猜测,「您看,小少爷多像小时候的您呀!」
这些年来知情不报的内疚一直折磨着忠叔,现在真相终于大白,他的眼里也蒙上了激动的泪雾。
「是啊,真像!」大手抚过小孩红扑扑的小脸蛋,一种陌生的父爱自东方珏心头泛起。
「少爷,您抱抱小少爷吧!」忠叔将孩子交到他手里。
这回,他决定豁出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做主到底了。就算少夫人会怪他泄露了秘密,他也顾不得了。
他再也受不了他们互相折磨对方了!
东方珏没半点抱孩子的经验,抱起来笨手笨脚的。
可也许是父子天性使然吧!这小孩竟不哭不闹,只眨着好奇的眼睛看他。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东方珏问。
「栎儿。」小男孩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含着圆滚滚的小指头,对他毫无戒心。
「栎儿……」东方珏感慨万千。
他真是个失职的父亲啊,竟不知这世上还有自己的骨血……
「大老爷!」几声粗吼,一队衙役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
他们本是听了大老爷被马车撞的消息,急速赶来救援的,谁想竟见到大老爷认子的一幕,当下不由傻楞。
再看看大老爷身上穿的,虽然质地极好,可那特殊的银亮颜色分明是菩提精舍的仆役制服,这么说,传言是真的,大老爷真的……
身为朝廷命官,却做了商贾家的仆役,这是对朝廷颜面的大折辱呀!如果被皇帝老儿知道,那可是……
天哪!都毁了、尽毁了,谁来救救他们的好老爷?!
衙役们忍不住哀号出声。
第九章
佳人彩云里,欲赠隔远天。
相思无由见,怅望凉风前。
——唐 李白
玳青依旧处理着众多的事务,以她一贯的精准与犀利,制定能获取最大利益的计画。
可心灵的平静已离她而去了。
理智知道赶走他是对的,可正午时,她仍忍不住怀念起那总在她耳边唠叨着「三餐要定时」的聒噪声!
这世上绝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她的日子离开了他,还能依旧过下去。
玳青如此告诉自己,但纔半天时间,她就感受到寂寞的滋味。
那是一种深入四肢百骸的冷寂,侵入时慢得几乎感觉不到,可一旦它盘踞在身体里,却能把心冰冻了。
也许,这是她习惯了仆役萦绕身边,今天他们却全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她如此开解,可心灵知道,让她牵挂的并非仆役!
第一次跌倒还能说不小心,第二次再在同一个地方跌倒,那就是愚蠢了;而她在上一次跌倒时,就发誓再也不做那愚蠢之人!
他不是、也不该是她牵念之人!
玳青命令自己投入堆积如山的帐簿中,可片刻之后,她再次发现自己正对着同一页发呆。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起初她还以为是幻觉,可在看到那抱着栎儿的男性身影,她的脸色变得惨白。栎儿为何会和他一起?!
「把栎儿还给我!」她厉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东方珏责问。
「瞒你什么?」她的睑色更白了。
「栎儿明明是我的儿子,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五年了,他竟从不知自己有儿子!
「你怎么……」他不该知道的呀!可看到他身后的忠叔与花婶,她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