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犯贱!
她看不起这样的自己,更不想继续面对忠叔似乎洞悉一切的眼神!
玳青霍然起身,不料起得急了,脚踝竟感觉一阵钻心的痛。
见鬼,连这跛足都要乘机来欺负她吗?
她恼怒的推开挡道的花梨木椅,径自离去。
「少夫人,您还没吃晚饭呢!」忠叔看见那没扒几口饭的碗,忍不住懮虑。
「我、已、经、吃、完、了。」玳青一字一顿的。
「可是……」
「备车,我要出去。」玳青全不理会他的担懮。
「出去?可您的脚……」忠叔心怀疑虑。
谁都看出她的跛足正抖得厉害,这样的状况根本不适合出门。再说有哪个好女人天黑了还往外跑的?
忠叔满心满眼的不赞同。
「闭嘴,我受够了被当作一个跛子来看!」她的眼眸几乎要冒火了,「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别想干涉我!」
「遵命,少夫人。」忠叔自然也不能,当下只得垂头丧气的吩咐仆役备车。
坐上马车,玳青头也不回的离开菩提精舍。
看见自己的关心被当面拋了回来,忠叔不禁有些动气。本来,他还想等少爷回来好好谈谈的,可随着更漏渐迟,该回来的仍没半点要回来的迹象,他的火气也腾腾腾往上冒。
这两个执拗的小家伙,枉费他花了这么多心思……
「总、总管,」眼见大总管的脸色越来越不善,婢女怯怯的问:「这些菜怎么办?」
「收掉收掉!」忠叔没好气。
「收掉?」婢女再确认。
「嗯,统统收掉。」既然他们不珍惜他的付出,那就随他们去折腾好了,他也管不了!
「是、是、是。」婢女眉飞色舞。
按规矩,这菜一从主人的宴席上撤下,就是他们下人的了,这些上等的佳肴都还没动过呢!
「收好后,你们也去休息吧!听到什么都不必理会。」他决心要让那两颗榆木脑袋清醒一下。
这个家没仆役不行,没他给罩着、顾着更是不成!
「这……这样不太好吧?」从没听说哪个仆役能罔顾主人召唤的,婢女犹豫着。
「好,怎会不好呢?」反正再坏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忠叔如是想。
「可是……」婢女开始动摇了。
「你下去告诉其他人,有什么差池都由我忠叔一个人承担了。」一不做、二不休,他索性豁出去了,「有意愿去县城歇一夜的,可以支一两银子作为费用,不必归还。」
「真的可以吗?」一两银子是笔大数目啊!婢女忍不住惊呼了。
「还不快去。」忠叔催促。
片刻之后,屋里各处都响起了欢呼声,然后忠叔的小书房前排起了长队。
等忠叔发放最后—笔银子,也上了等在外面的马车。
片刻之后,偌大的菩提精舍里再也没了仆役的身影。
* * *
「也许我应该嫁给你。」玳青忽然道。
「你——呃,说什么?」她说这话时,马车正好跳过了一个深坑,分了一下神的莫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上次你求婚时我就该答应嫁给你。」她的头好昏,似乎刚纔喝的那些酒都一下子涌进她的脑袋里。
「你不会是当真的。」莫槐淡淡的笑。
他们相交相知也不是这几天的事了,他也从未掩饰自己还在等她的意思,她若有意嫁他,这些年来多的是机会,根本没必要闹什么酒后吐真言的。
「我——很想当真的。」只是她还没那么醉而已,一直以来她就太过于理智,做不出真正疯狂的举动。
她忍不住叹气。
「我也很想你是当真的。」他学着她的样子叹气。
「你是个好人。」不光因为他今夜毫无怨言的陪她喝了半夜闷酒,也因为这些年来他的默默付出。
四年前,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在一场失败的生意中她结识了他,从此惺惺相惜,萌生一段超越了性别的友谊。
他曾想将这份友谊推进一步,可过去的阴影仍笼罩着她,他的尝试还没开始,就注定了失败。
也许他爱得不够深,也许他们之间的吸引还不够强,又也许是他们之间的情感从一开始就构筑在理智的桥梁之上——他钦佩她的经商纔能,她则喜爱他真诚的为人,如此而已。
但他们的友谊并未因此蒙上阴影。
可——玳青叹息,五年来,她第一次幻想如果她不是这么理智该有多好?或许这样她就会有另一个开始?又或许,她的人生早就注定了……
不见珏郎误终生,一见珏郎终生误啊!
「在想什么,愿意谈谈了吗?」莫槐终于忍不住了。
今天一见面,他就看出她的异常,本想等她主动说出来,谁想她竟只一味的喝闷酒。
「你都看出了吗?」她苦笑。
「你似乎有些心绪不宁的样子。」他揣测道。
「是吗?」她淡淡的扯出个微笑。
她的微笑一向有礼却疏远,可这次酒醉使她的笑容甜美极了。
「发生什么事了?」莫槐审视她比平日更为娇媚的容颜。
「没……」她别开脸去,忽然有些后悔在最软弱的时候找他去喝酒。
她明知他仍未彻底死心,也明知自己无法回应他的情感,就该避着纔好,不该在这时撩拨他的心意……
她自责,不自觉的睑上就显出了自我厌弃的神色。
「玳青。」他柔声道,温暖的大手同时覆上她的手背。
「什么?」
她隐隐意识到,即将发生她不乐见的事,可她既然埋下了火种,就无法责备它烧成了漫天大火。
「我开始后悔刚纔拒绝你了。」
他本以为能守到她回心转意的那天,可忽然间他有些惶恐,似乎她的一部分正离他越来越远了。
正因为太君子,常常会错过一些机会。比如刚纔正是她最脆弱的时候,他若乘虚而入,她必会任他予取予求;可现在,她已再次披上坚硬的铠甲。
「我已做厌了君子,做个小人也许更适合吧。」他转向她,目光炯炯。
她还没弄明白他眼里闪烁的精光意味着什么时,他已将她整个揽入了怀中。
「你……」玳青轻呼。
「我不会乱来,我只想……吻妳!」话音未落,他男性的薄唇已盖住了她的。
她下意识想拒绝,可或许她对东方珏的执着,只因为他是她闺中唯一的幻想呢?或许那种近乎迷恋的执着,不过是习惯性的迷惑而已!
她不能这么下去了,她得开始真正的过生活,而尝试接受另一个男人,该是不错的开始。
于是,在他的舌轻舔着她的唇畔时,她克制住抗拒的念头,顺从的张开了嘴,让他的舌深入她的……
她冷静的想,他的技巧够好,也努力想取悦她,可——莫槐不是东方珏,他不能带给她燃烧的感觉,也不能只用一个眼神就让她发冷又发热,更不能……
她恨这样,却无法改变什么。
试验失败了,最理智的做法是终止它。
「停……唔……停……」她拉扯着他的头发,想要他停止。
谁想,黑暗里忽然炸起一声暴喝——
「混蛋,放开她!」
一个拳头狠狠砸在莫槐的后背,当他们终于分开后,又一个打在他的睑上。
玳青这纔发现马车已回到了菩提精舍,屋里反常的一团漆黑,而揍了草槐的正是东方珏。
「放开他!」眼见东方珏还有动手的意思,她忙厉声喝止。
「可……他、他……占你便宜!」东方珏结结巴巴的道。
刚刚他听到马车声,还以为莫名其妙失踪的仆役们终于回来了。谁想纔一出门,竟看见了让他如此愤怒的一幕。
他向来崇尚「君子动口,小人动手」的理念,可那一瞬怒火炙烤着他,让他全然忘记了圣贤书的教诲。
他的眼前似乎蒙上一层血雾,他无法思考,也不想思考,唯一的念头是亲自「教诲」这个登徒子!
「我若不愿意他还能占我的便宜吗?」玳青冷嘲。
「你——下贱!」东方珏气急,气得口不择言。
「下贱?」玳青一楞,随即纵声大笑,「你不知道下贱是我的本色吗?」
「你——」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以为一个曾经死皮赖睑赖上你的女人,会有什么高尚节操?」玳青讥讽道,「如果你看得再仔细些,你会发现我这人不光下贱还很傻气,否则怎会相信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呢?」
她这一字一句都扎进了他心里,他似乎又看见那张总是委曲求全的小脸,那总在人后低泣的女子……
「别、别这么说你自己。」想起她曾受的委屈,他的心都拧了。
「那我该如何称呼自己呢?是叫跛子沈玳青?还是金钱的奴隶,或者干脆就叫下堂妻?」玳青言辞尖锐。
「住嘴!」他再也无法忍受她继续贬低自己了。
「住嘴?哈,你有什么资格……」她为之冷笑不已。
他的理智提醒他,他介入她的生活只为了赎罪,可看到她竟与另一个男人亲热时,「轰」的—下,妒火烧毁了引以为傲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