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到底要乱到什么样一个程度?所有原本我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好像全挤在一个晚上之内发生了,让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神经线路全被人打上死结,再怎么解也是徒劳无功。
坐在阿邦车上,这次我没有再拉着他的衣角,而是抱着他——我需要一个能支持我的东西,能让我依靠,给我支撑,因为我现在脆弱到随便一件事情都可以把我击垮,根本就顾不了这个人曾经伤透了我的心。
Pocky,不管怎样,你千万不可以出事。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
当我们踏进医院的时候,护士小姐告诉我们,Pocky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休息,我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当我们依照病房号码找到306号房时,走到门口,发现有个男人正坐在Pocky的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说着话。
这个人……等一下,这个人不是阿邦口中说的那个房东的儿子吗?
过了好一阵子。
我想或许我不该打断他的……但我觉得我还是想先知道Pocky的状况到底怎么样了?
“嗯,对不起……”
“喔。”听到了声响,男人松开了Pocky的手起身转过来看着我们。
“你好,我是连皓明。”
连皓明?不是Pocky在喝醉时口口声声叫着的名字吗?
“她怎么样?”我连忙问。
“有轻微的脑震荡。”他的表情显得很沉重。“身上还有一些皮肉伤,不过都已经消毒擦了药,不碍事的。医生说因为脑震荡的缘故还要观察个一两天才可以出院。”
“那个撞伤她的人呢?有没有来?”
“嗯……事实上是我的车子撞到她的。”
“怎么会是……”我指着他,满脸不敢相信。
“雨霈,是Pocky自己扑到连大哥车上的,她从角落里冒出来想要阻止连大哥把车开进停车场。”站在一旁的阿恺出声。“我那时候刚好出去,看到Pocky正上前去挡连大哥的车,我根本来不及拉住她。”
“对不起,是我没注意。”叫连皓明的男人连声道歉。
我看了他一眼,确定他眼里的愧疚是无法假装出来的,我轻声对他说:“算了,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应该是现在躺在病床上的Pocky才对。”我看了看Pocky,她脸上的泪痕都还没干呢。额头上包着一层厚厚的绷带,正躺在床上熟睡着。
“抱歉。我能不能跟你借一点时间?”他朝我点点头。
我和他两个人相偕走到病房外的走廊上。
“我想,我应该猜得到你跟Pocky的关系。我是听到一些事情……但她并没有完全告诉我。站在她好朋友的立场,我只是想说——不要看她那个样子,好像无忧无虑,其实她很脆弱,有什么事情她老是选择放在心里,她老是夸口说她是生来没烦恼的美女。
其实那天在阿邦家……也就是你住的地方看到你,我就觉得你看起来有点眼熟,现在想起来,我想Pocky皮包里那张放了很久的照片,应该就是你没错。”我看着他显得诧异的脸,继续说下去。
“她今天来找我喝酒,一直叫着你的名字。我想,她一定很爱你吧。我一直都不知道,她从来没跟我说过,可是她今天拉着我哭,她说她爱你很久了,你却看不见!”我看见连皓明在听见我话的同时握紧了拳头。“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真的没有……其实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你的感觉我很清楚……我只是希望你好好找时间跟她谈。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是说,如果你们很早就认识了,我想你现在得把她当一个大人看,得去正视你们之间的问题。如果……如果你很清楚你对她没有那种感觉的话,你最好还是……”
“不是的!”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我看着一脸沮丧的他。“我并不是对她没有感觉,只是我一直不相信她挂在嘴边的我爱你是真的。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二十四岁就认识她,从她高二的时候教她吉他开始,我一直没有把她对我的喜欢放在心上。
她第一次跟我表白的时候,我已经有女朋友。后来我失恋,她一直在我身边陪伴我,等到我发现自己也喜欢她的时候,那时候她正要联考,而我正好有一个可以出国深造的机会。
我选择了出国。年龄上的差距让我觉得有压力,一方面也为了不想影响她的学业,怎么想得到出国两年后,回到台湾我们两次相遇,我没想到她对我的感情竟然和两年前一样。
是我不够坦白。是我没有办法对自己诚实。是我不对……”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看见他甚至难过的坐在一旁闭上眼睛,手指抓扯着头发。
“对。都是你不对。是你的错。”
听到这个声音,我和连皓明两个人很快地看向出声的地方。
Pocky在阿邦的搀扶下,缓缓地走到我们面前。
“早说不就好了嘛。”Pocky注视着连皓明,在那一刻她白皙的脸上竟露出甜甜的微笑。“害我还听Tina的话跑去喝酒,还醉到跑去撞你的车。”
“Pocky,你还要开玩笑!我们会被你弄疯耶。”我在旁边低斥。
“我又没说错。我现在可是这里痛,这里也痛……”Pocky挥着手胡乱指了一通,吓得连皓明很快地跑向前搂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他把Pocky抱得老紧。“是我不好……”
“你跟我说三个字,我就原谅你好不好?”Pocky同样回抱住他,“你从来都不肯说,连敷衍我都不肯……”
“我爱你。”Pocky的抱怨连皓明很快地打断。“我真的爱你。”
“好吧。”Pocky的眼泪像珍珠断了线,一下子洒了满脸,可是脸上却带着幸福的笑意。“看在你多说两个字的份上,我原谅你。”
两个人在医院的走廊上紧紧相拥,引来不少人的侧目,但我知道他们不在乎,因为他们终于可以对彼此坦承了。
那么我呢?我也需要有个人来跟我坦承……
就在同时,阿邦悄悄地走到我身后轻轻开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说完,没有迟疑地,他牵着我的手往电梯方向走。
我忍不住回头看向阿恺,他同样也看向我,给了我一个释然的笑容。
阿恺,谢谢。我在心里轻声地说。
* * *
才出了医院的门,我和阿邦马上被两个西装笔挺的男子给挡住。阿邦显然知道他们是谁,拉着他们到一旁说了些话,然后很快地回来。随后我就坐上阿邦的摩托车,往某个方向长驱而去。
那些人是谁?我一直没有问。因为现在有更让我心烦的事情占据在我心里。
我一直不敢去想他会跟我说什么。或许他会想出一套更婉转的说法,来让我打消念头放弃他?如果是这样,我到底该不该跟他去?
我想要答案,却害怕听了会受伤。脑中一个又一个的疑问问得我自己就快要晕头转向。我盯着眼前那个和我几乎是没有一点缝隙的背影,我们之间的距离是那样近,我却觉得我一点也抓不住他的想法。
你究竟会跟我说什么?
路途中,阿邦在半路停下来买了束花,然后,我们来到一座墓园。捧着那束花,我们就这样无语地走着,直到走到其中的一座墓前停下。
我看前眼前那座简单的墓碑,上面的人名写着方琪两个字。再看看阿邦,他正把手上捧着的那束花轻轻摆在墓碑前,双手合十,低声地说着:
“妈,对不起,这么晚才来看你。”听见阿邦的话,我难掩惊讶地看着他。
“我带了一个人来。你知道的,就是我先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女孩子。她叫雨霈,是我喜欢的人。妈,你看到了吧。我相信你会跟我一样喜欢上她的……”
“妈,你的儿子很懦弱,居然不也告诉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他喜欢她。我做了很不对的事情,你在天上看到,一定很想骂我吧。”阿邦顿了一下,没有看我,仍旧直视着前方。我听着他突如其来的表白说不出话。“随你怎么吧都可以,可是帮我一个忙,你叫她不要生我的气,跟她说我不是故意要伤她的心的……好不好?”
听到这里,我的眼泪再也不听话地流了下来,连忙用手捂着脸。阿邦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像是企求我的原谅。
我把沾满了眼泪的手交给了他,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像是如释重负。
“妈,谢谢。”他再次双手合十,我跟着他做同样的举动。然后,阿邦牵着我的手,走到一旁的小坡上。小坡并不陡,但走到最高的地方,碰巧可以从上头俯视山下整个景色。阿邦拉着我坐下,手没有放开我的,然后缓缓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