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请您节哀。」李哲秾见到黄安雪悲恸的模样,也深感伤痛。
「哲秾,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黄安雪频频拭着泪水。
「朝绰结婚时,我人正好在英国,来不及参加他的结婚典礼,没想到一回国,又获知这个不幸,真是令我十分遗憾。」
「也许都是命吧!怨不了天的了。只是苦了羽霓这个孩子──呃,你还没见过她吧?这时候她都会到朝绰的坟前去上香的。真是难为她了,挺个大肚子还要山上山下的来回跑。」
「弟媳妇怀孕了?」
「七个多月了;这大概是让我和你姨丈感到唯一值得安慰的事,至少陈家的香火没有断。」
李哲秾不是好事之人,但是黄安雪的话引起了他莫大的怀疑──结婚五个月,竟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是他听错了,还是──
黄安雪看出他的疑惑,忙解释道:「羽霓在结婚前就怀孕了;这年头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是不是?」
喔,原来是奉子结婚的!发生在别人身上是不奇怪,但发生在陈朝绰身上,就似乎有些……奇特了。
他对这个叫倪羽霓的女人不免产生了好奇心。
难道她并不知道陈朝绰是个同性恋?或是陈朝绰已经转性了?
「阿姨,我想到朝绰的坟前去上个香。」他心里其实还是想见见这个叫倪羽霓的女人。
「也好。」黄安雪点点头。「如果你遇见羽霓,也帮我安慰、安慰她。」
「会的。」他口里虽如此承诺,却没有把握是否能遇见倪羽霓。
正如自己所预想的一样,他赶到陈朝绰的坟前时,坟前除了有一束还沾有露水的鲜花外,并未见到倪羽霓。
不知为何,未能见到她,他的心中竟泛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感。
倪羽霓这个名字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甚至令他想起那一夜身上有颗痣的「倪羽裳」。
虽然倪羽裳极力的否认自己腰间有痣,但他对那颗痣的印象却像烙了印般的深刻……
※ ※ ※
倪羽霓打开小木屋的一扇窗,让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再度充满了屋子里的每个角落。
史蒂夫把房子交给她之后,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儿。第一眼见到它时,她就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房子虽然稍嫌老旧了点,但是却令人感到温馨。
史帝夫把它整理得十分井然有序,里面的摆设也很自然,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里面的所有东西完全是出自史帝夫的巧手。
他是个很有天份的陶塑家,从他的作品中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童心和快乐。
虽然他和陈朝绰的相爱并未能让一般世俗之人接受,但是他们为自己的爱而爱;为自己的坚持而活,他们之间的情感又岂是一般人所能了解的。
墙上、桌上,全是一帧帧他们合照的留影,难怪史帝夫会说这个地方有他们的回忆。
看着照片中的陈朝绰和史帝夫,热泪再度盈满羽霓的眼眶。
在她最无助、最伤痛时,是他们对她伸出了援手,给了她最大的支持和温暖,如今人事皆非,怎不叫她伤心落泪?
她沉浸在伤痛中,全然没有发现一辆全白的 BMW 已驶至门口停下。
直到敲门声传来,她才猛然惊醒。
李哲秾从资料中已得知这幢木屋的所有人是个外国人,而且还是个陶塑家;从事艺术的人都有自己的脾气和个性,也难怪他会不愿意把屋子卖给他们。
「谁?」屋内传来轻轻柔柔的声音。
这声音竟令李哲秾未设防的心湖起了涟漪。
太荒谬了吧!素昧平生的声音竟然可以令他产生如此奇怪的感受。
他清了清喉咙,很自然而然地就答了一句:「我!」
这个「我」字一出口,他又呆住了。
搞什么飞机?这算什么回答?对方并不认识他呀!只说「我」,谁又会知道「我」是谁?
「对不起,我姓李,我想找史帝夫先生。」终于恢复正常了。
姓李?!
屋内的羽霓一听到这个声音、这个姓氏,心头上不免惊疑,而挣扎着该不该打开门。
天下姓李的人何其多,但是这个声音──
「史帝夫先生在吗?」
羽霓踉跄了一步,手握成拳塞进口中,以免自己发出尖叫。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
不!不会是他!
不见屋内有反应,李哲秾忍不住又敲敲门,并且提高音量问道:「小姐,史帝夫先生在吗?我是长源企业的负责人李哲秾,我有事情要找他,可否让我和他见一面?」
一股冷空气由窗口吹了进来,羽霓打了个寒噤,脸上一阵惨白,整个人像虚脱似的崩溃了。
「不!你不要进来!不要!」慢慢地,那一夜的情景像倒带似地一幕幕重现。她心跳得厉害,腹中的胎儿似乎也感应到她的恐惧,不安的反转了一下似地,疼得她冷汗直冒,无法克制地呻吟了一声。
虽然李哲秾没见到里面的人,但是从她的声音中,他觉得事情似乎不大对劲。
为什么她会如此恐惧……是恐惧吧?!
心脏越跳越快,肚子也就越加快收缩,胎儿像受到惊吓般不停地拳打脚踢,好似乎要挣脱开所有的束缚似地。
「喔!不!不可以……」收缩不但越来越快,还夹带着一阵阵的阵痛。
上天是故意的吗?
为什么孩子会在此时迫不及待的出来接触世界?
李哲秾听见里面似乎有着经过强抑后的呻吟声,令他感到些微的不安。
「小姐,妳没事吧?」
「没──事──哎哟!」她抱着肚子,不断用吹吐气来控制腹中胎儿的骚动。
「李先生──史帝夫不在──哎唷!你请回去吧……」她咬着唇,想忍住痛,咬得嘴唇都流血了。
「小姐,妳出了什么事?快开门!或许我可以帮妳──」
「不!不要开门!我不要见你,我……」一股热热的潮湿感令她住了口。
羊水破了?!
天哪!孩子迫不及待的出来了。
她陷入一股没来由的慌乱中;七个月还算早产啊!虽然医生早已警告过她,孩子恐怕会提早出世,但也未免太早了吧!
「开门哪!该死!妳到底出了什么事?」李哲秾不耐烦的咒骂,捶打着门板。
他管她死活作啥?!
他该掉头走人的,但是他非但不想走,反而心急如焚,这是哪门子的神经错乱啊?
「拜托!你走好吗?」那阵痛几乎已抽走了她全身的力量。
「妳开门,否则我不走!」他用力地踹了几下门板。
羽霓有一度以为门就要被他踹开来了,因而忍不住发出尖叫。
这一刻,李哲秾已经不懂什么是理智了。
「妳闪开一点,我要破门而入了。」他大声吼道。
羽霓抱住自己疼痛不已的肚子,断断续续的哀求道:「不──不要进来,你快走!求求你!」
李哲秾知道万一自己真的破门而入,恐怕会伤及里面的她,在无计可施之下,他瞥见那扇打开的窗户……
似乎感应到他想采取什么行动时,羽霓已咬着牙冲到窗前,想把窗户关上……
来不及了!李哲秾已比她快了一步,用手挡住了窗子。
他迅速地由窗口跳了进来。「妳?!」
羽霓怕被他认出来,连忙背转过身去,但肚子里两个小家伙一点也不合作的动得更厉害,每动一下,羊水就流得愈多。
再不到医院去,她怕孩子会有危险,可是──
「妳到底是谁?」李哲秾低沉的声音拉回羽霓混乱的思绪。
该来的,是无法躲过的。
倪羽霓转过身子,脸色苍白得骇人。
「我想我快生了,请你送我到医院去。」
此时李哲秾只注意到她双手紧抱着如球的肚子,并未看清楚她的面容。
没有第二句话,他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却赫然发现她的体重竟轻得令他心惊。
一个怀孕的女人怎么可能如此轻?
「不!我可以自己可以走,放我下来!」她抗拒着。
「不要浪费妳的力气,留一点生产用吧!」说着,便抱起她往外走。
第四章
车子几乎是以最高速度在公路上奔驰的。
羽霓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她怕羊水弄脏那价值不菲的车椅套。
「很痛吗?」他不停地问着。
「还好!」这是骗人的,只要是人都可以感觉到她好不好。
为了忍住痛,她不断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愿轻易叫出声来。
李哲秾再也没见过比她更顽强的女人。
「若是痛,妳就放声大叫,我不会嘲笑妳的。」他虽没见过女人生孩子是什么样子,但在电影、电视中有见过;那些演员总是叫得呼天抢地的。
「我还可以忍。」天哪!那个「忍」字,简直快要了她的命!
好不容易,医院终于到了。
他停妥了车子,又绕过来要抱她。
「不!我可以自己走!」这次她的反应可快了,一手挡住了他,李哲秾也不再坚持,只是扶着她进医院。
护士询问了她的情形之后,连忙将她送入待产室。
李哲秾想跟进去,却被护士挡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