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国森在赫然发现唐净非一去无踪之后,从丁禹口中得知,汪洋和唐净非实为同父异母的兄妹一事,不胜感慨。
然而,他也知道伤心的汪洋还是不会接受国琳做自己的妻子。
知道今天汪洋在家,他特地上汪家来了。他对汪洋表示,愿意说服妹妹,放弃做汪家媳妇的念头。
“国森,请你原谅我。我也曾强迫自己去实现对你爸爸的承诺,毕竟我点头答应过要善待国琳,可是,我真的做不到。”
汪洋诚挚道歉。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即使我们硬把国琳塞给你,她也不会幸福的,我愿意这么做,也是为她的一生幸福着想。”知道汪洋心情沉重,冯国森拍了拍他的肩:“想开一点,你跟净非怎么说都算有缘,不能做夫妻的确遗憾,但她终究是你妹妹。”
妹妹?汪洋在心底冷哼。
“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竟如此不告而别。”冯国森很期望再见到唐净非。“我找过她外婆,看护只告诉我说她出一趟远门,要好久才会回来。”
汪洋不答腔,所有与唐净非有关的事他都查清楚了。
“是不是丁阿姨不同意让她回汪家来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汪洋无言以答。他又该上哪儿去认祖归宗?他说不出心中的无奈,也许他注定要背负着所有的秘密过一生。
他无法不恨唐净非,那个他深爱的女孩。
“我想丁阿姨迟早会答应的,她一定是一时还无法接受汪伯伯还有一个女儿的事实,时间会冲淡一切,相信等她气消了之后就会同意让净非回汪家来。”
汪洋依旧一脸木然,他也无法不恨母亲。
“汪洋,我可得先向你声明,”见他不语,冯国森换话题。“我曾透过各种方式,让大家知道,所谓汪冯两家的婚约其实是子虚乌有的事,但是我没有把握能安抚住国琳,这一点恐怕需要多一点时间。她若是再来的话,也请你多包涵一点。”
“国森,这我知道,谢谢你了。”
冯国森点点头。“对了,我一个朋友最近刚开了间俱乐部,邀我去捧个场,我答应他带国琳去住个两天,休闲一下。你也一起去散散心吧?”
“再看看吧。”
“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丁禹咄咄逼人,怒视着吴兆兰。
“我去散步。”
“散步?不是去幽会?”
“太太,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亏你还敢问?”丁禹恶狠狠地说:“你和孟唐的事,我全知道了,我要你今晚就离开这里,再也不许你见孟唐的面,否则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我是要离开这里。”吴兆兰潸然泪流:“我只怕……只怕我一走,孟唐的病情会加重……”
“你还真懂得替他着想!”
“我知道,他曾经是你的情人、是你儿子的……”
“你闭嘴!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管,这也不是你可以勾引孟唐的理由!”
“我和他之间的感情定很真挚、很纯洁的,你怎么能说是我勾引他呢?”
“纯洁?那你肚子里的孩子是哪儿来的?”
“你知道我──”
“你敢否认?”
吴兆兰一时忿恨难当:“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何不去问问自己的丈夫,问他这是谁造的孽?”
“你说什么?”
“你听得懂。我早想离开这个地方了,走之前,我只有一个请求。”
“你想要钱?”
“不,我只求你们好好照顾孟唐。”
“这个不用你说。不过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会让你连立足之地都没有,还要把你的丑事告诉孟唐。”
“不,求求你,千万别这么做,好吗?你要求我什么,我都答应。”
“我和孟唐的事,还有汪洋的身世,你可曾对任何人提起?”
“放心吧,我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包括你的丈夫。”吴兆兰轻蔑地给她一眼。
果然,她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丁孟唐在她走后不久又犯了病,终于成了精神病患。他因发现丁禹嫁给别人,受了严重打击而精神恍憾;后来,他清醒了,渐渐变上与自己朝夕相处的特别护士。
然而,这个与他相爱的女子也这么消失了,他逃不掉发疯的宿命……
陈年往事,丁禹最不愿回想的这一段,此刻又在她脑海里重现。
她是真的失去了丁孟唐,连人都再也见不着了。
她还有汪洋,她跟丁孟唐所生的儿子。
但,汪洋对她的态度全变了,仿佛她只是一个陌生人。
“汪洋,妈想跟你说说话,好吗?”
汪洋还是让她进了房间。
“你想对我说什么?”他淡然一问。
“你──”事实上,她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只想肯定儿子还是她的,就像她一直认为丁孟唐不曾属于其他人一样。
“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跟我谈,我想休息了。”
汪洋的冷淡教她心急。
“汪洋,妈知道你还想着她,可是她是你妹妹呀,无论如何,你都不能爱她。”
汪洋再按捺不住怒意,刚才他几乎以为妈妈是想跟他说些心里话,想对他坦白。
“够了!妈,我受够你了!”他痛心疾首:“为什么到今天你还想骗我?我是你亲生儿子,而你却如此残忍对待我?我爱她,你知道我可以爱她的!为什么你还想欺骗我,说她是我妹妹?”
“你──你都知道了?谁,谁告诉你的?”丁禹慌了,急急追问。
“我听见你跟她在──在孟唐叔叔灵堂里的对话!”他气结。“我什么都知道了,你不要再骗我了,可以吗?妈,告诉你吧,如果我有选择父母的权利,我宁可你不是我妈!我恨你!”他冲出房门,不再理丁禹。
个性刚烈、好强的丁禹,决定在晚餐时间对丈夫和儿子说一些话。
“兴文,先别走,我有话要说。”她沉沉的一句话留住正要离桌的汪兴文。
汪洋也放下碗筷,望着她。
“你说吧。”汪兴文坐下。只在心里祈祷这个家别再出事,但丁禹的神情已然传达了不祥的讯息。
“我要说的这件事,一直是你心中的疑团。”她看着丈夫。“我刚生下汪洋的时候,你已怀疑我在婚前不贞,甚至怀疑汪洋不是你的儿子。”
她停下,看了看愕然的儿子,再将目光移回丈夫脸上。
“你曾私下问过我的法国医生,他替我隐瞒了真相,但你不曾真正释怀,猜忌像一条毒蛇,这些年来一直盘踞在你心里,也隔开了我们。于是你防备我、冷淡我,我们就这样过了将近三十年的夫妻生活。”
汪兴文的嘴角一阵抽搐,他静待下文。
“今天,我当着儿女的面,清楚地告诉你,汪洋的确不是你的儿子,他是孟唐的儿子;我还要告诉你,我和孟唐曾经相爱,我父亲为了丁氏选择了你,他没有错,可是孟唐和我却成了受害者。”
汪兴文没有反应什么,汪洋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为什么决定告诉我一切?”汪兴文终于说了句话。
“我想请你原谅我,”丁禹停住,看着儿子:“也请你原谅妈。”
她凝视两人片刻后垂首。“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语罢,她喝下一大杯水。
这个动作惊醒了汪洋。最后一个心愿?
“妈,你在做什么?你做了什么?”他抢下她手中的杯子。“爸,快打电话叫救护车!”
“来不及了,汪洋……”她已开始挣扎,毒药已吞进肚里,开始作用。“妈只求你不要恨我,我不该骗你,不该……阻碍你和净非……相爱……她会离开一定是因为……爱你……你去找她吧……妈不愿意看见你……和我一样,一生都为……”
救护车来得虽然快,终究救不回决心一死的丁禹。
寒冬过去,春天却未能使汪家恢复生机。
家庭医师刚替汪兴文看过病。
汪家男主人在经历过一桩桩打击之后,几个月里老了好几岁,积劳成疾。
“你好好休息,过两天我还会再来。”
“谢谢你,永顺。”汪与文朝他笑了笑,又对汪洋说:“替我送送你林伯伯。”
送走医师,汪洋又回到父亲房里。
“爸,觉得好点了吗?”他没改变对父亲的称呼,父子关系似乎也没变。母亲过世后,他反而觉得与父亲更亲近了。
“好多了。其实我没什么病,只是老了,老了就不中用了。”
“那你休息吧,我出去了。”
“等等,我有话跟你说。”他喊住儿子。
汪洋于是又在床前坐下。
“爸爸要你替我了一桩心事。”
“什么?”
汪兴文含有深意地凝视他片刻。
“我有两个女儿,一个还流落异乡,我要你去把她找回来。”
汪洋知道父亲想说什么。
“她并不是流落异乡,也许活得比我们还好,爸大可以不必为她担心。”
汪兴文听出他的不平。
“就这样让她走了,你不悔不恨?”
他只是笑笑。
“别装出一副潇洒的模样给我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想着她?”汪兴文抬起他一只手,慈爱地拍了拍:“别做出遗憾终生的事。难道你没从你妈妈和我身上得到启示吗?人一生没有多长的时间,你要把握呀。孩子,净非肯定是爱你的,所以她才选择离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她宁可让你以为她是你妹妹,也不要你恨她呀。也许她找上汪家的原意在讨回公道,可是她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中间的道理,你想不清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