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九点,这么早孩子睡不着。”
江思玮冷冷回眸,轻声道:
“我说该睡就睡,语涵要听妈妈的话,而不是听‘爸爸’的话。”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邵致宽原本就阴暗不定的脸色更是沉冷得令人心悸。
“我才是她最亲的人。”
这个理由足以排斥任何人的干涉!
江思玮侧目向他斜睨,挑衅意味十足。
邵语涵红着眼跟母亲回房。
思玮是在暗示:一旦他结婚,她就要带孩子远走高飞?
邵致宽阴冷地笑了。语涵是致恺唯一的骨血,是邵家的血脉,也是他的女儿,不管他将来娶谁,思玮都不能带走她。
江思玮是邵语涵的母亲,属于直系一等血亲,父亲邵致恺又已死亡,在民法还没修改前,母亲是孩子唯一的监护人。但为了未成年子女的最佳利益,如今民法已经授权法官斟酌其余亲属的抚养能力,酌定监护人。
即使对簿公堂,邵致宽也有全胜的把握!
第五章
“小妹妹,阿姨带你回家。”
邵语涵戒惧地退后两步,皱眉摇头。
“不要。”
陌生阿姨肩上那只眼睛骨碌乱转的白色猫咪好像很好玩,不过,她还是记得爸爸的告诫,不可以跟陌生人回家。
曲韶仪并不生气,反而觉得高兴。虎父无犬女,好聪明的小朋友,年纪轻轻就懂得保护自己,提防陌生人。
幼稚园老师笑着解释道:
“语涵,你爸爸亲自打电话来,说他今天有事不能来接你,要曲阿姨来接你。”
邵语涵木立原地,眼神中充满谨慎,显然老师的话在她心中份量不够,她不信爸爸会叫陌生人来接她下课。
曲韶仪从背包中掏出大哥大——她本来没有,是邵致宽买给她、硬逼她随身携带,省得他找不到她时,会把台北市的地皮翻过来。
“你要不信的话,就打电话给你爸爸,亲自确认一下吧。”
邵语涵接过电话,熟练地拨打邵致宽的手机号码。
曲韶仪惭愧地微吐舌尖。致宽的手机号码她怎么也记不住,她只知道拨一加#号、再按绿色键就可以找到他,那还是他设定的快速键。
“爸爸,我是小涵。”
电话那头传来邵致宽关切的询问。
“韶仪阿姨去接你了吗?”
来电显示韶仪的号码,小涵应该是用她的手机打给他。在警局忙得昏天暗地的邵致宽这么猜测。
邵语涵问道:“她是带着猫咪的漂亮阿姨吗?”
邵致宽得意地笑了,得意女儿的聪明机敏,更得意韶仪的清丽连小孩子都有同感。
“就是她,叫韶仪阿姨接电话。”
邵语涵将手机递给曲韶仪。懈下戒心,她露出纯真稚气的笑容。
“韶仪阿姨,爸爸叫你接电话。”
曲韶仪不厌其烦地纠正。
“小涵,不对哦!爸爸是‘请’阿姨接电话,不是‘叫’阿姨接电话,‘叫’是不礼貌说法,‘请’才是有礼貌的说法。”
接过手机,她听到邵致宽笑问道:“你跟五岁毛娃儿讲修辞学干嘛?”
曲韶仪笑答:“致宽,你别看她小,你的小心肝语涵懂的事远比你想像中多的多。”
光从她刚才的反应,看得出来邵致宽把女儿教得很好,邵语涵虽然仅仅五岁,却有着与她年纪不相衬的聪明。
“你把语涵带来警局,我们一起吃晚饭。”
大人讲话的同时,邵语涵把中午没吃完的蕃薯饼拿出来喂黑木,饿死鬼转世投胎的黑木快乐大嚼,很快地和邵语涵建立友谊。
曲韶仪看她和小猫玩得正起劲,道:
“你去忙吧!我先带语涵去公园玩,晚一点再去警局。”
邵致宽低头看表,时间还早,她们这时候来,也只能陪他批公文。
“好吧!八点前到警局就行了。”
曲韶仪切断手机,笑着对小朋友道:
“小酒,爸爸还在加班,阿姨先带你去附近的公园玩。”
邵语涵拍手欢呼。
“万岁!”
小朋友太过快乐的反应让曲韶仪怔了怔,疑惑地蹙起眉头。
致宽很忙,没空陪女儿玩耍还情有可原,但小涵还有妈妈呀!听致宽说,小涵的妈妈没上班,应该有空陪小朋友玩耍才是。
那为什么语涵一听到可以去公园玩,就高兴成那样?
她凝眉思考的同时,邵语涵已朝着公园的游戏区飞奔而去,觊觎她手上蕃薯饼的黑木一溜烟地跟上,食物是它无法抵挡的诱惑。
运动神经欠发达的曲韶仪只好在后头苦哈哈地追着,一边奔跑一边喘吁吁提醒道:“语涵,别跑太快啊!”
邵语涵雀跃得像飞出笼的小鸟,但她没有小鸟的翅膀,也没有猫咪天生翻滚的本领,她只顾着追逐黑木,没注意前方柏油路上突起的人孔盖……
人孔盖对猫咪不是威胁,黑木灵巧地翻腾打滚,再稳稳地落地,比奥运金牌的体操选手更具明星架势,只差没人替它拍拍手。邵语涵就没这么幸运,她被人孔盖绊了一跤,整个人扑跌在地,额角撞到尖锐的水泥块!
在后面吃力追赶的曲韶仪还没弄清前方的状况,放眼看到邵语涵跌在地上,捂着额头很疼的样子,她连忙奔上来。
“语涵,出了什么事了?”
“痛痛!”邵语涵嘴角微微下撇,却忍着不哭。
“语涵好乖,不哭哟!”
曲韶仪从背包中拿出没喝完的矿泉水,清洗邵语涵的伤口。她仔细检视,还好只是擦伤,应该没有大碍。
水珠滴落在邵语涵衣襟上,她小小声说道:“阿姨,对不起!”
每次她受了伤,妈妈都骂她、拧她,怪她不该弄伤自己,害妈妈还要花钱花功夫带她上医院,阿姨会不会也……
曲韶仪抱着邵语涵坐在地上,温柔地道:
“你没做错事啊!是笨猫害你跌倒了,阿姨把它的头割下来给你当球踢。”
黑木瑟首缩颈,喵喵叫了两声。
不过,它其实没多担心,主子也常说要把它的头割下来当尿壶,它的脑袋现在还好端端地长在脖子上。不怕不怕,主子喜欢吓唬它。
邵语涵抚摸猫咪柔软的皮毛,摇头道:“我不要踢喵喵的头。”
曲韶仪拎起黑木的脖子训道:“还不谢谢语涵?”
黑木害致宽的心肝宝贝受伤,他会饶它才有鬼!除非小涵绝口不提追猫咪的事,否则黑木难逃沸油炸酥的下场!
黑木的鼻头踏着小女孩的掌心,尽责地感谢小女孩的救命之恩。
邵语涵忘了额头上的伤口,把剩余的蕃薯饼剥成小片,一口一口喂它吃。她喜欢喵喵,可是妈妈不准她养,也不准她向爸爸要。
曲韶仪摇了摇头。犯错还能得到犒赏,黑木还真是好猫运。她牵着小女孩的手道:“语涵,阿姨带你去医院。”
邵语涵脸色刷地变白,手一松,薯饼整块掉在地上,平白便宜了黑木,三两口就清洁溜溜。
每次妈妈带她上医院之前,都会先揍她一顿,漂亮阿姨虽然好温柔,讲话慢慢地很有耐心,可是……
情况不对劲!
曲韶仪的直觉感到不寻常。致宽非常疼爱女儿,小涵应该是人人称羡的天之娇女,但她一再地流露出受创儿童的典型反应,太吊诡了。
她蹲下身子轻柔地道:“语涵,看着阿姨的眼睛。”
邵语涵抬头望着她。
“你老实跟阿姨说,为什么怕上医院?是怕医生打针痛痛吗?”
小女孩头摇得像博浪鼓似的。
不是怕痛,那是为了什么?
曲韶仪沉吟半晌,追根究底又问道:
“那你为什么怕去医院?快告诉阿姨,不可以说谎。”
豆大的泪珠在邵语涵眼眶中滚来滚去,曲韶仪清澈如星光的眼波逼得她不得不说实话,嗓子中已带哭音:“妈妈……”
曲韶仪拂开小女孩颊边散乱的头发,尽管心中诧异之极,她仍然平和地道:
“妈妈不喜欢带语涵上医院,每次去医院都会打你是不是?”
邵语涵泪涟涟地点头。
怒火瞬间在曲韶仪胸口焚烧,将她的理智逐渐烧成灰烬,致宽的弟媳竟然是这种人!
小涵身上一定有她冷血母亲留下来的犯罪证据!这种情形持续多久了?致宽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吗?他这做爸爸的人太失职了!
邵语涵拉着曲韶仪的袖子,圆圆的脸蛋布满央求神色,迭声道:
“阿姨不要说……妈妈生气会打囡囡……痛痛!”
曲韶仪怜惜地将她搂在怀里,问道:“怎么不告诉爸爸呢?”
邵语涵吸吸鼻子道:“妈妈说,告诉爸爸就把语涵丢到垃圾筒。”她“哇”的一声咧嘴大哭。“囡囡不能没有爸爸……”
曲韶仪按捺下胸口勃发的怒气。别气,气死了多划不来,还会吓到孩子。
“阿姨不说,但是你要乖乖跟我去医院。”
邵语涵温顺地点头。
“喵喵也去吗?”
曲韶仪将黑木塞给小女孩。她真搞不懂,小朋友怎么都喜欢这只笨猫啊?
“它叫黑木,会陪小酒去看医生。”
邵语涵抱着猫咪,乖巧地随曲韶仪坐车直趋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