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河桥边的一座凉亭里,一男一女正讨论着一桩怪事。
「可是,孟婆,你瞧他,已喝了三杯孟婆汤,还气定神清地坐在那儿,显然还未忘却尘世,这如何让他跨过奈河桥;将来要是投胎转世了,可是会泄漏天机,要贬官降职的。」一脸心焦如焚的判官来回踌躇,脚下的步伐是愈见频繁。
他任职判官数千年,从没见过这等怪事,竟有人喝了三杯孟婆汤,却还悠哉自在,一派清闲地坐在一边听他和孟婆商讨如何能使自己忘却凡事,那神情还似乎在说你们放马过来,我接招便是!
天哪!思虑及此,判官愈形无奈。
「不如这样吧,你回去请示阎王,看阎王有何定夺。」孟婆荐言。
「唯今之计,只有如此了。」看了那依旧神态自若的男子一眼,判官一个旋身便不见了人影……不,是鬼影。
送走了判官,孟婆走向坐在一边的男子,「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她也坐在凉亭的一角,但与他并没有相隔很远。
冷冽深邃的眸子始终不变,「鬼申月。」
「可以和您谈谈吗?鬼公子。」孟婆露出和蔼的笑容。
「当然可以。」鬼申月稍稍缓和自己的脸部线条。
「在人间时,您是什么身分?」
世间令人留恋的,莫过于财、势、名利与情爱,究竟他是为何而不肯忘却。
「这重要吗?」鬼申月耸耸肩。「我只要求让我回人间。」
「鬼公子,您在说笑,您的气数已尽,岂有再回人间的道理。更何况,您的肉身已毁,要回去是不可能的。」
鬼申月闻言大皱其眉,他不信自己就这么完了。他不能死!他还有他的承诺未实现,可儿还在等他回去!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没有别的办法?」
言「是什么使你那么想回去人间?」孟婆不答反问:「钱财?权势?名利?或是爱情?」
情「我爱她!我真的很爱她!」鬼申月懊恼着。
小「爱情!真能抵挡我的孟婆汤?」孟婆没爱过,所以不能了解。
说「我就是一个例子!」鬼申月回答。
独「不过,是第一个,始无前例。」孟婆笑语。
家「孟婆,帮帮我吧!我承诺于她,不能失信,我知道您有办法的。」鬼申月挪身坐到孟婆的旁边。
「前世因,今世果,今世未实现的承诺也该等到来世还。」显然是拒绝了鬼申月的请求。
「我不能失去她。」鬼申月的眼里已聚满了恳求。
看着鬼申月矍然失色的面容,孟婆有些许的心软,「如今要再返回人世已不可能,我能帮你的,只有让你带着记忆转世,来生再与她续缘。」
蓦地二个黑色身影出现在孟婆与鬼申月的面前,其中一个迅速地点了鬼申月的穴道,令他无法动弹。
「孟婆,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这会犯仙规,要挨仙杖的。」看似为首的高大男子怒斥着。
「阎王,我……」孟婆赶紧欠身。
「不用解释了,要是每个人悲惨的身境都令你心软,人间岂不是大乱?你说,你有什么资格再为阴间的魂魄熬忘尘汤!」阎王的忿怒震得整座凉亭都在摇晃。
站在一旁的判官,吓得冷汗直流。
「不关孟婆的事。」鬼申月开口说话。
阎王寻着声源,看见了鬼申月,「哦,原来是你,大宋亡魂各个敬如神只的鬼申月。」
几年前开始,宋朝的亡魂每每都向他提及鬼申月这个人,各个求他让他们在来生能有报答鬼申月的机会,他便开始注意这个人的一举一动,还知道鬼申月有一位挚爱。
「本王早有所闻鬼公子的声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颇有王者的风范。」
「不敢当,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岂敢劳烦阎王您挂心。」鬼申月一语双关。言下之意:放他回去凡间并无大碍。
「虽是小卒一人,却也可能成为沙场悍将,怎能不挂念于心呢!」阎王也话中带话地回应。他的意思是:虽只放他一人,却也会铸成大错,犯下天规。
「敢问沙场悍将是否能不以敌对之?」这句隐喻:放他回人间,他绝口不提仙界之事。
「但是,敌人却以剑向之!」这句则意谓:他虽不提,天数却也因他而改。
「能否宽容以对?」知道不能强人所难,鬼申月退了一步。
「恕本王无能为力。」瞧见鬼申月死灰的脸孔,阎王竟也有一丝心软,「敢问鬼公子是否眷恋放心不下蓝姑娘?」对于鬼申月和蓝可儿之间的情,他也略知一二。
「她是我唯一的爱。」鬼申月黯然神伤的眼神在提及可儿时愈显消沉。
「本王答应为你尽一份心力,你能否释怀而去?」阎王气缓地问。
「铭谢于心。」鬼申月无力地妥协。
「你身怀仙骨,想必你曾是仙界中人,亦是孟婆汤对你无用的原因之一;而且今世你的情太深、太真,所以它也不足以令你忘尘。」阎王点开鬼申月的穴道。
阎王自腰间取出一个红盒子,上头写着「忘魂丹」,他打开它,递到鬼申月的面前,「这是忘魂丹,本该用在仙人身上,没想到第一个竟会是你。」
鬼申月犹豫了一会儿,随即吞下一颗忘魂丹。
半晌,「你可知你为何人?」阎王问着已吞下忘魂丹的鬼申月。
眼神空洞,表情呆滞的鬼申月并没有回答。
「孟婆,这回念你初犯,本王暂且不向上面禀告,希望你好自为之,勿再犯过。」
「是。」孟婆心伤地偷瞧着鬼申月。
孩子,原谅孟婆帮不了你。
「判官,领他过桥。」
「是。」
***
常幽宇静静地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颜子冥,他的眼珠子不停的在眼皮下转动,却不见他醒来。
在心理学上,这是人在脑海里浮现过往记忆的症象。
子冥想起了什么?前后为时已久,他必定想起了不少事情。
「嗯……」颜子冥混混沌沌地有了意识。
搞什么?他的头为什么那么痛?
对了!「可儿……」可儿呢?
他想起来了,他全都想起来了!
「子冥。」常幽宇帮着他半坐起身,「你现在在医院,医院说你有轻微的脑震荡,所以你最好待在医院观察二天。」
「不行,我得去找可儿,赵世晨把她带走了。」颜子冥想拔掉手上的滴针,却被常幽宇拦了下来。
「干什么?你冷静点。」常幽宇惊觉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挡住颜子冥。「护士,护士。」
没一会儿二名护士立刻跑进来。
「绑住他。」常幽宇箝住颜子冥,让两个护士将他绑在床上。
「该死的!常幽宇你干了什么好事。」眼见自己已被牢牢地绑在床上,颜子冥仍不甘示弱地挣扎着。
「抓住他的手。」随后跟进来的医生手上拿着一只针筒。
「你给我打什么针?放开我,我要去救可儿,放开我,听见没有,我叫你们放开我……」感到意识有些混浊,颜子冥全身没了力气似的。
昏迷之前,他听见常幽宇说——
「我是为你好!希望你有个好梦!」
***
断魂崖上,烈阳下正闪舞着刀光剑影,双方招招致命的剑势,波及了四周的空气愈形稀薄。
「鬼申月,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会放你一条生路。」赵世晨在急剑下抽暇。
「你害怕了?」鬼申月笑言以对。
现在的情势,明显的是鬼申月占了上风,赵世晨的招势已呈凌乱,逐渐地丧失了剑士该有的冷静。毕竟仅在深宫与武官相比对,是承受不了有实战经验的鬼申月强扞的剑法。
「申月。」就在赵世晨即将被逼至地面时,远处传来一声充满惊恐的叫唤。
一个闪神,只见赵世晨抽起腰间的纸扇向鬼申月展开,一片粉末瞬间与空气融为一体。
为了走避那阵夹带着不知是什么粉末的风,鬼申月凌空向后,冷不防脚下一个踩空,却已来不及找坚硬的东西再施展轻功,他的身子不断下坠着……
他似乎听见可儿的哭喊。糟了!他答应过可儿,不会让她因他而落泪……
他的意识逐渐因身体的下坠而混浊,到最后,他的脑海里只剩可儿绝世的笑靥,直到一片黑暗向他袭来……
第6章(1)
可儿百般无奈地在房里来回逡巡。
蓦地,可儿停下了脚步。
「小安子,你没打算告诉可儿小姐啊!」一个宫女的声音逗留在可儿的屋外。
「是啊!不过可儿小姐待咱们好,我真是不忍心不让可儿小姐知道。」小太监说。
「我也于心不忍哪!」宫女思酌了一下,「不如这样吧,小安子,咱们当是报答可儿小姐,告诉她吧!」
「可是,万一太子知道了……」
「小安子,你们想告诉我什么?」可儿拉开房门站在他们俩的眼前。
小安子与宫女互恃了一眼,「可儿小姐,咱们说出来,您可得冷静点儿。」小安子忧心忡忡地说。他怕可儿小姐受不住,若晕了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