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彦瑶一脸打好如意算盘的得意模样。只有她自己清楚,来补习班真正的理由是因为尹伯尧上成功岭接受暑训去了,一个暑假他都不会在家,她已没戏可唱。再者,暑假作业她想靠自己就好了,就算要靠别人也得靠正牌的老师,要她仰人鼻息去看尹老二的脸色,免谈!
不过,过去的这一年里,她并不像现在表现得这么有志气。由于尹伯尧几乎是不见人影,所以她三不五时也麻烦过尹仲尧,甚至觉得他教得还不错,有时候讲解得比尹伯尧还清楚呢。
“王夙芬!”陈嘉俊一张将便条折得像块小豆干似地,待王夙芬经过身旁时悄悄地喊了一声。
“干嘛?!”冷不防被人用小东西在背上戳了一下,王夙芬口气不佳地朝声音来源低吼一声。
“张哲宇要你把这个转交给韩彦瑶啦。”陈嘉俊的声音没办法更低了,他瞥见班导师正朝他们走来
王夙芬也发现补习班里的阎罗王了,她迅速收下纸条,回了座。
“给你的。”她立刻将便条纸交给了邻座的韩彦瑶。
“什么啊?”
“后面那个张哲宇的叫人托我拿给你的,你赶快打开来看看!”王夙芬好奇得很。
韩彦瑶将那块小豆干打开来了。她当是什么呢,原来是张哲宇下课后想请她喝泡沫红茶。男生都爱来这一套吗?
“他要请客耶!”王夙芬看得可能比韩彦瑶还仔细呢。“你去吗?”
“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怕被妈妈修理!那个张哲宇每次补习的时候,早早地就等在村子外头她必经的路口,看见她和王夙芬一出村子就像个跟屁虫似地一路跟着她们进补习班。下了课之后又一路尾随至她们进了眷村,烦都烦死了,他以为他在当保镖啊?
“α、β、γ……。”讲台上的物理老师正“阿花背她干妈”地说得口沫横飞。韩彦瑶振笔疾书,努力抄着笔记。她可不是来补习班混的,只剩两年了,她一定要考上北一女。尹伯尧跟那个邵倾移那么好,一定是因为她读北一女的缘故。没什么了不起,北一女每年都要招生,早晚会轮到她穿那件绿制服,虽然颜色很ㄘㄨㄛˊ,不过为了尹伯尧,再难看她也愿意穿。
终于下课了。
“韩彦瑶!”戴着钨丝边眼镜的张哲宇斯斯文文地在她后头喊着,她身旁有个王夙芬,他也带了陈嘉俊当跟班,好替他壮壮胆。
“有何贵干?”两女应声回头,王夙芬挡在韩彦瑶面前替她问了一路跟进了眷村里的两个男生。
“夙芬,别理他们了,我们赶快回家就没事了。”韩彦瑶下意识里只想赶快逃开。
万一被人看见她跟男生公然纠缠,她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了。上了国中之后的她早已亭亭玉立,愈发长得标致,男孩子们固然免不了多看她两眼,女孩子怨妒的眼光可也没少。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所处的位置正是村子里人气最旺的球场边缘,还是走为上策!扯了扯王夙芬的手,她索性先溜了。
“王夙芬!你们等一等好不好?张哲宇有话要跟韩彦瑶说啦!”陈嘉俊发挥前锋的精神,追了上去。
韩彦瑶一见他们恶虎扑羊似地追了上来,脚上的步伐不由立刻加速,边跑边回头望望。
巷子里穿着溜冰鞋追逐游戏的小朋友突然冲出了一个来,“啊”的声,韩彦瑶已被撞倒在地。
“彦瑶!”王夙芬跑得慢,人倒下了她才刚赶到,周边的人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只有张哲宇和陈嘉俊悄悄开溜了。
“怎么搞的啊?”
“谁撞的啊?”
“是他!他撞倒她的!”
众人七嘴八舌地在一旁谈论着,闯祸的小男生也没离开现场,大家彼此都认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逃避责任的下场可能会被骂得更惨。
“韩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啦!你站得起来吗?”小男生的妈妈是眷村里有名的互助会首,韩母常跟他妈妈起的互助会,他认得韩彦瑶。
韩彦瑶早已疼得脸色发白、嘴唇泛紫,咬着牙流泪,哪还说得出话来。
篮球场中的尹仲尧早已目击一切经过。他绝不是好管闲事,而是受人之托不得不忠人之事。韩母中午就把她家的钥匙交给了他,要他等韩彦瑶从补习班下课回来再交给她。
拨开围观的群众,他蹲下身检查韩彦瑶的伤势——还活着。抱起她,他对一旁的王夙芬交代了一声:“你跟我回她家。”
他抱着她走进第一条巷子,到了她家门口才又对王夙芬开口:“把我右边裤袋里的钥匙拿出来开门。”
“啊?喔。”王夙芬别无选择,只能尴尬地照着他的话做。
门开了,进屋之后他又问王夙芬哪个才是韩彦瑶的房间。
“这里!”王夙芬赶紧推开房门,让他抱韩彦瑶进去。
尹仲尧把她放在床上,拍了拍她的脸。“唉,你家的急救箱在哪儿?”
床上的人像是早已昏死过去,一声不吭。
“我知道在哪儿!”王夙芬去拿了急救箱进来。
他用棉花沾了双氧水在她右手臂和右腿外侧一大片怵目惊心的伤口上消毒。
灼热的疼痛感令韩彦瑶紧锁眉端,呻吟出声。
“好痛喔!”眼泪又流出来了。
“死不了的,忍着点。”
“好了。”他收拾着急救箱。
“你怎么有彦瑶家的钥匙?”王夙芬在一旁除了给予韩彦瑶精神上的支持之外,一直没帮上什么忙。这会儿终于有所贡献了,她替韩彦瑶发现了可疑之处。
“她妈中午接到电话就急着赶去台中,说要晚一点才能回来,所以就把钥匙交给我保管,清楚了吗?”他低着头回答王夙芬,抬起头来问的是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韩彦瑶。
妈妈到台中去了?什么事这么紧急啊?韩彦瑶疑惑不解。
“夙芬,你回家去吧,再不回去你妈会着急的。”她催着王夙芬。
“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她想睡了。
“那我走了。”王夙芬看了尹仲尧一眼,那意思是韩彦瑶就交给他了。
韩彦瑶的香闺里只剩两人。头一次有机会欣赏到一屋子粉红色调的尹仲尧,心里却是嗤之以鼻的一声——爱作梦!扫视一圈之后,他的目光又回到她的脸上。还好,没伤着这一脸的细皮嫩肉,否则日后她可就没本事像刚才那样招蜂引蝶了。
“你晚餐想吃什么?”他想起尚有任务在身。
她本来已经快睡着了,听见他的声音才又张开了眼睛。看看桌上的钟指着五点四十分。“不用你操心啦,我爸快回来了。”海总的交通车回到眷村的时间大约在六点左右。
“你爸下午请假,跟你妈一起去台中了。”看在她受伤的分上,他懒得跟她计较了。
反正她一向不知好歹,他也渐渐习惯了。“你妈要你上我家吃饭,不过我妈打牌去了,我爸和我今晚吃便当,我等一下就要上街去买便当了,你要吃哪一种?”
“随便。”
“人家不卖随便。”
“我的意思是随你便,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好,那我吃什么你就跟我吃什么。”
他的话听起来好怪唷,哪儿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反正跟她说的意思不太一样就对了。
“怎么回事啊?彦瑶,你这一身伤怎么来的?”深夜返家的爸爸妈妈一见她的模样,面色十分凝重,立刻上前检查她的伤口。
“补习回来时在篮球场边被人撞倒了。”
“谁撞的?快告诉妈!”妈妈一副要去找人理论的急样。
“人家已经跟我道歉了,算了啦,我自己也有错,不能全怪人家。”她还挺有度量的,原谅小男生了。
“喔。”妈妈知道她不是那种可以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人,很快就信了她的话。
“谁帮你上药的?”
“尹仲尧。”
“谢谢人家了吗?”爸爸总会提醒她要懂礼貌。
“举手之劳有什么好谢的。”这话好象应该是尹仲尧说的才对。为了掩饰自己不懂礼貌的过错,她赶紧分散爸妈的注意力——“你们去台中有什么事情吗?怎么走得那么急啊?”
“老朋友住院动手术,我和你妈去探望探望他。”爸爸简单交代了一句。
其实开刀住院的人是朋友的女儿。
“喔。那他——”
“你什么时候开学啊?”妈妈打断她要问的话,随口问了一句。
“下星期五。”
“开学以后你想不想继续补习?”妈妈问她。
“不想补了,我自己多用功一点就好了。”一个暑假补下来,功课能有多少长进现在还看不出来,倒是补习班里那些常常骚扰她的男生已经让她视进出补习班为畏途了。
“这样也好。学校回来还得赶着上补习班的确太辛苦了,我怕彦瑶的身体吃不消。”
爸爸替她向妈妈补充说明。
“那她要是有不懂的功课怎么办?”妈妈似乎比较倾向于让她继续补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