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超市,我在附近的快餐店随便点了盘烩饭,解决了晚餐;买了一斤橘子回到家里,然后开始看电视,一边消化我的晚餐。
有时候,休息不一定要睡觉。看电视也可以让我的脑子休息。五花八门的新鲜玩意见可以颠覆我的思想,完全破坏之后可望有丁点的建设。
休息得差不多了,我把电视机关掉。开始我另一种休闲生活打电话。
我又按了那组数字;尝试过许多号码之后,唯一可以供我使用的那一组。按照往例,第五声响声之后便会自动跳到答录机上。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还是这一句。第一次听到时,只觉那声音好听,不记得是第几次起,我已将那声音的主人当做朋友看待,一个很熟很熟的朋友。
“嗨,是我。我今天提早回家了,刚才吃了什锦烩饭当晚餐,滋味普通,不过心情轻松。嗯噢,我想吃橘子了,拜。”剥开一颗黄橙橙的橘子,我吃了起来,咀嚼着不坏的心情。有人知道我正在吃橘子,真好。
稍晚,电话铃声大作。
“喂。”我提起电话。
“品嘉,你下个月初可不可以请一周假?”
是世贤,一点也不令我意外。
“请假?恐怕有困难耶!你要我请假干嘛?”我小心翼翼地问。我一直认为他上回挂我电话时是生气的,虽然我并不知道理由。
“月底我就开始放寒假了,有几个同事找我一起跟团出国旅游,想找你一起报名,你觉得怎么样?”
“可是我没有寒假耶!今年的年假也没那么早放,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去了。”
“那算了,我就跟同事说我不去好了。”他颇为丧气。
“你们本来打算去哪里玩?”我有点过意不去,随口问着。
“纽澳。”
“纽澳啊!我去过了。这样吧!你跟同事去玩嘛!反正你的寒假那么长,而我也没空陪你。”
“那等你放年假时,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去你没去过的地方。”
世贤又满怀期待。
“不用啦!过年我想回家。”我是说实话,一年难得和我妈、还有我哥哥嫂嫂相处几天,我不想放弃。
“那我一放寒假就上台北去陪你,好不好?”
“陪我?”发觉音量太大,我压低了声音,道:“我这里没地方让你住耶!而且而且我每天都上班到很晚才回来,你会很无聊的。”
“我有同事住在台北,我可以住同事家里,等你有空时我们再见面。”
“呃……”他看不见我面有难色。
“好不好?”
“好吧!你确定这样做不会麻烦你同事吗?”
“不会。”
世贤满意地挂了电话,我却有点不知所措。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我立刻拨了电话过去,这个声音对我有安定情绪的作用。
“嗨,是我,我……”发现无话可说,我挂上电话。再连续拨了五次,听了五遍“我不在,有事请留言”之后,洗澡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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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电话得打勤一点,照三餐问候张经理,直到他肯给你产品资料为止。”
说话者正是我们创意部那个有产品自大狂的总监赵公文培,炮轰的对象是我。
我几乎要怀疑他完全不懂广告,而且胆大包天。他向来坚持没有足够的产品资料是写不出广告文案的,于是要求身为下属的我们游走法律边缘,做出来的广告有夸大不实之嫌。
这阵子我深觉欲哭无泪,心力交瘁。不爱打电话的我,真如赵公所言,照三餐外加下午茶时间打电话与人虚与委蛇,真是满腹委屈,处境堪怜。
“赵总监,我已经打过不计其数的电话了,人家只肯给我这么多资料,我已江郎才尽,无计可施了。”
即使他现在就决定把我fire掉都好过要我继续死皮赖脸地追着客户不放。
“跟这种大公司合作就是这点不好,既要马儿肥,又要马儿不吃草。”
我懂赵公的意思;大公司既要保密防谍,生怕泄漏商业机密,又对广告品质严苛要求。
听他如是说,是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了,我报以感激的微笑。
五秒钟之后,他忧心、同情我的表情已然消失殆尽,原来是我在自作多情。
“你还是要另想办法,你手上这个case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万万不能得罪也丢不起。”赵公刻意装出的和颜悦色也掩不住他声音里挟带的威胁恫吓。
我挫败地退出他的办公室。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悻悻地又拨了电话给张经理。折断我的腰,只为五斗米。
“嘿你好,请问张经理在吗?”按下那想忘都忘不掉的八个数字之后,我制式化的问句。
辗转片刻,我听到一个制式化的回答。
“喂?”“你好,我是……”“邱小姐是吗?是这样的,我们产品设计上出了一些问题,很多东西还不能确定,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会立刻主动告诉你,OK?拜拜。”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再次挂掉我的电话。
“拜拜。”我呐呐应声。
看着桌上似乎在向我乞讨文字的空白纸张,我的脸也气得刷白。
下班时间一到,我立刻回家,一秒钟也不愿多待。
踢掉我的懒人鞋,丢掉背包,脱外套时我已泪流满面。
“我不在,有事请留言。”
不由自主地,我又打电话给我“朋友”。没留什么言,我对着话筒哭了五分钟。
然后,我站在莲蓬头底下让热水冲去我一身晦气,洗去我的烦忧。
“嗨,是我,我刚洗完澡,觉得好过多了。现在才发现肚子好饿,我要下楼去吃饭了,拜。”
向我朋友交代行踪之后,我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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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张经理磨了半个月之后,我的脸皮厚了一寸。
唇上涂着我新买的棕色唇膏,穿上我最宝贝的白色开什米尔高领衫和米色套装,再套上我那黑白双雄之一两寸的黑色方跟鞋,我到张经理的办公室里展开我的“桃色计划”。
让我这般厚颜无耻地扮一个无所事事的女子,在别人公司里闲荡的罪魁祸首就是我的直属上司赵公文培。
前两天他絮絮叨叨地对我耳提面命。
“品嘉啊!你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打电话行不通,去客户那里串串门子,联络联络感情,事情也许就有了转机;张经理说不定以为你只会打电话和传真,太没有人味了,所以啊!你有事没事就到他们公司去走走,不会错的啦!”
赵公的嘴脸看起来像个厉害婆婆,而我就是那个可怜的小媳妇。
其实,早在我利用密集电话攻势,却要不到更多产品资料的同时,我已着手拟起广告文案;虽然赵公不时的三令五申,着实令我对文案中产品部分描述略嫌空洞而感到些微的心虚,但我还是将文案拟定,准备将死马当活马医。
昨天我已将加班一周的心血传真给张经理了,他说今天会给我回话。我决定今天亲自造访他。
“你就是邱小姐吗?你好、你好,早知道每天打电话给我的是位美女,我就要求文案不得用传真方式送达,而是要你当面交给我。”
我礼貌地和他握了下手,尴尬地笑着,悲惨地猜测着他将给我的回覆。他的赞美是因为等一下他将把我昨天传真过来的文案批评得一无是处、一文不值。
我不是广告这一行的生手,来之前我就有了心理准备,如果他没有全盘否决我的文案,那么我将用最大的努力试着和他沟通达成共识。没有这种能力,我将很难在这个行业中久留。
他请我坐下。
“邱小姐,昨天你传真过来的文案,我已经从头到尾仔细看过了。”
“噢,那你觉得如何?有没有不恰当的地方?”
“大致上说来,我很满意,只有一句话我希望你能删掉,其它的就OK了。”
“噢。”我捣蒜似的点着头。这才发现从进门到现在,我是紧张过了头,像个两百公尺短跑选手,比赛时却跑了两百五,尴尬不已。
“那我们就算敲定了。”他说。
“对,我回去之后就开始设计编排的工作,最迟三天可以完稿,下周三出炉。”
“好,那到时候我们再联络吧!”
踩着轻快的步履,我回到公司里。
本想立刻告知创意部同仁文案通过的好消息,看见赵公正对阿娉唠叨个没完,我决定暂时不说。
“品嘉,怎么样了?”小刘一见我就露出关心的神色,安慰的成分居多,他肯定认为我锻羽而归。
赵公立刻接下关爱我的第二棒。“文案被驳回了是吗?”他犯着嘀咕:“我早告诉过你,你、还有你,”他高举右手,食指点过他视线可及的每一个下属。“没有产品详细资料,怎么做广告呢?小小一则报纸广告都得好几万呢!短少空洞的文案不是很浪费版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