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夹了片章鱼,沾了调料放进嘴里。
嗯,他果然有两下子,章鱼的劲道刚好,有嚼劲又不致咬不烂。
我放下筷子看他。他正扬着眉,我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章鱼很新鲜,在超市买的吗?”宁可称赞章鱼也不称赞他。
“何淑敏说她吃不了那么多,分了一半给我。”
他挤眉弄眼地,我全明白了。叔叔伯伯们设想周到,为我速冻了一包海鲜,还特地用保温袋密封要我带回台北;不忍辜负长辈们的美意,我辛辛苦苦背回的海鲜照例要分一些给同事。我把章鱼送给公主,没有巴结的意思。赵公拿过花枝,她也该得到章鱼,祝她吃了以后能像八爪鱼一样,牢牢抓住高捷思。
我不说话了。既然都送给公主了,她要分送给谁,我管不着。
“为什么我没有?”他状甚委屈地问,像个没分到糖果的孩子。
“我带的不多,部门同事分一分刚好,反正你也吃到了。”我朝那盘死章鱼噘噘嘴。
“下回去你家吃。”
我开始吃饭,对他的话不予理会。
“想不想喝酒?”
“不想。”
“那我自己喝。”他说着就起身要去拿酒。
“不准喝酒!”我喝住他。怎能让他喝酒,喝了酒不知道会出什么状况。
“遵命。”他又坐下。
他的每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气得我想尖叫。我又夹了一块章鱼放进芥末酱油中翻转了好几下之后,一口塞进嘴里。接着立刻呛咳不止。浓辣的芥末呛得我眼泪直流。
流了泪我才开始哭泣,哭我对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从对面移驾到我身旁,拍着我的背。这个动作对我的哭泣只有推波助澜的作用。
我冲进浴室,锁上门,坐在马桶上哭个痛快。
哭够了,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肿若核桃的双眼,同时发现头发也已长及肩头,零乱像疯女;办公室里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我好丑、好丑!
打起精神,我走出浴室,那人正在门口迎接我。
“你很喜欢‘远离非洲’对吗?”
相对于我,他潇洒的态度令人发指。远离非洲?劳勃瑞福和梅莉史翠普主演的片子,我是喜欢。
“你在暗示什么?”
“你看你穿的,每天不是米色配白色就是白色配米色。”
我低头又看自己一遍,白色棉麻衬衫、卡其布长裙,是满“远离非洲”的色彩。
“麻油炒青菜,各人心中爱。”我爱穿什么他管不着。
“哦,我都是用橄榄油炒青菜。吃饭吧!菜都凉了。”他拉我回饭桌。
我想我不必远离非洲,只要远离他就很安全了。
折腾老半天,我饿坏了,暂时忘了他的存在,好好吃了顿饭。
饭后,他把碗盘全搁进水槽里。
“先放着吧!我们到客厅去。”
也好,我并不真想洗那些东西。
“我要回家。”
“再陪我一会儿嘛!我最近一直很忙,很久没看见你了。”
他用软软的口气请求,却强势地拉我在他身旁坐下。很忙?都忙些什么呢?
“又在发什么呆?”
“想你都在忙些什么?”
“当然是忙工作啦!还能忙什么。”
“是吗?我以为你的工作是钱多事少离家近。”
“钱可能不少,离家也够近,事情可是多得要我命。你以为我的钱那么好赚啊?我被炒鱿鱼的机会不会比你小,你知不知道?前阵子一个平面广告的价钱出了差错,还好我及时发现,要不然客户不但不付钱,还会要求我们刊登更正启事,甚至为此吃上官司。”他难得如此激动地对我说话。“品嘉,我不可能把每个案子都仔仔细细看过,这次算是不幸中之大幸。我还有工作压力,所以,你可以善待我一些吗?”
他凄苦的眼神确令我有短暂的不忍。
“我也没虐待你呀!”
“还说没有,你这个样子还不算虐待我吗?”
“我没有。”撇过头,我不想看那眼神,里头有太多我无力承受的东西。
“你有。”他像转方向盘似的转回我的头,逼我直视他。“你就不能主动关心我一下吗?你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吗?你说,你问过我什么了?没有,从来没有,你只享受我的付出,却吝于回报。”
“你要我回报什么?我又没有要求你付出,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只是被迫接受。”
“你可以拒绝我。”
“怎么拒绝?你教我呀!每次都是你在发号施令,你说东,我就得跟你往东;你说西,我就得跟你往西,有我置喙的余地吗?是你先搅乱我的生活,现在还来责怪我不知回报。你到底想什么、要什么,你说呀!能还的我统统还你!”
“我不要你还我什么,只要你爱我。”
我的脑子倏地轰然一响,他触犯了我的禁忌。
“不要,不要!”我抱头直摇。“我不要爱你,不要!”他狠狠拽下我的手。“你没有权利说不要,是你先搅乱我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你并不比我无辜!”
“你乱讲!我没有,不干我的事!”
“你真是只不折不扣的大驼鸟。你说不要爱我就不会爱上我了吗?你仔细想想,你真的不爱我吗?错了,你已经爱上我了,早就爱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骗自己又骗我!”
“我没有,没有……”我傻愣一旁喃喃自语,脑子早已一片空白,而泪已成灾,我掩面而泣。
“品嘉,你想过要拒绝我吗?”
我轻轻点头。
“无时无刻不在想,对吗?”
“对。”
“那表示什么?”
我抬头看他,他开始为我拭泪。
“表示你拒绝不了我。每见我一次,你就失败一次,这就证明你已爱上我,懂了吗?”
我无法言语,努力地判断他的话是否为真理。而他。正在模糊我的思考,用他曾迷惑过我的吻。
“你骗我。”我再开口时,声音因挫折疲惫而沙哑无力。
“我没有骗你,你相信我。”他紧拥住我,温柔的吻遍洒我的脸。
“我好累。”
“我知道。”他轻拍我抽动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已如梦呓。
“你知道。”
我最后一丝思考能力已消失在他的吻里。昏眩地攀住他,我只看见他瞳仁中的柔情和激动。
“品嘉,”他的指尖划过我的锁骨、肩膀,停在我的胸前。“跟我做爱。”
堵住我颤抖的唇,他的舌尖灵巧地滑入我的口中。我竟满足低吟,接受他逐渐加在我身上的重量。我的舌与他的热情纠缠,互探彼此的私密。他呻吟一声,将我抱进卧室。
我的胸部剧烈起伏,他埋首于我双峰间,边挑逗我边解开我衬衫上小小的珍珠钮。
我的“远离非洲”和内衣、底裤,逐一被抛落地上,他的腿隔着运动裤摩擦我的。我深深喘息,体内高涨的欲望就要将我吞噬。我爱抚他宽阔的胸膛,感觉他激烈的心跳和炙热的体温,不知道自己是否也同样燃烧如火。
似乎感觉出我的邀请,他更加贪婪地爱抚我胴体的每一处。
终于,我的身体接纳了他,没有任何阻碍和保留。这是我的初次体验,他凝眸,深情款款。
是感动还是愧疚?他继续体贴地爱抚我,寻找先前仓卒遗漏的地方。
“品嘉。”双唇逸出一声低喊,他满足地倒在我身旁。
天地在这一瞬静了下来,我们就这么并躺着,多少时间过去了,我不知道。
“起来,我们一起洗澡。”他说着就拉起全身酥软无力的我进了浴室。
热气蒸腾中,我们再次臣服于无尽的欲望。
我做了坏事。这晚,我穿着他的睡衣,睡在他的床上。
半夜,他被我吓醒了。
“品嘉、品嘉,你怎么了?”黑暗中,他紧抱着伤心欲绝的我。
抽抽噎噎地,我告诉他只是作了场梦。我又在梦中替我妈哭泣。
安抚了我,他再度进入熟睡状态,呼吸沉稳而有规律。我却再也睡不着了,想到几个小时前和他同登喜悦的颠峰,直到筋疲力竭,此刻我才正视这一切。
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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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得很早,我蹑手蹑脚溜下床,打算先梳洗一番。上厕所时我发现MC来了。幸好我一向有在背包里放两片卫生棉的习惯。
我在厨房里找到米桶,洗了一杯米,加了好几杯水,放在瓦斯炉上开小火煮着。希望煮出来的是稀饭,有点稀又不会太稀的那种。不知道他家有没有菜心、肉松什么的。
我又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鸡蛋,待会儿再煎吧!我决定先把昨晚的碗盘洗干净,腾出水槽来。
“早安。”高捷思不改冒失鬼的恶习,从身后将我环住,在我颈上吻咬一下。
不拒绝、不反应,我继续洗碗盘。
“开始回报我了吗?”
他一早就皮痒,我扭动身子,甩开他的不规矩。“对,我要开始还债,早还早完,很快我就无债一身轻了。”
话里玩笑的成分有多少,我未仔细思量,但认真的成分是一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