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理她,回头继续写着--忆曾携手处,月满窗前路,长到月明时,不眠犹待伊。
「铃--」电话又响了,他赶紧冲到客厅接起。
「喂,感动了没?」他没想到这么快她就又打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停了两秒钟。
「您好,我是前台,徐先生是吗?是这样的,您楼下李小姐向我们投诉,说您妨碍她的安宁,要我们跟您说一声。」前台服务员客气地向他反应其它房客的意见。
「喔,知道了。」他悻幸然挂了电话,洗冷水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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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计算机屏幕看了一下午,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她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眼睛,然后闭目养神。
一闭上眼,脑海里净是家中书房里一张又一张的离思、诉衷情、蒹葭、上邪。他可真有耐性,不让他发传真,他竟直接把作品塞进她的门缝里,他还真是中文系教授的儿子,先是唐诗宋词,后来连诗经和汉朝民歌都搬了出来。他当初为什么不念中文系,那他就不会出现在她的生命中了,她也许早就跟另一个人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了,不像现在这样,剪不断,理还乱。
即使她能逃避成功地回去台北又怎么样呢?台北的风依旧吹不散她心头的人影啊,尤其是在多年以后的此时,他再一次搅乱了她的心。
老板中午又请她吃了一顿慰留饭。
「Silvia,怎么样?决定了吗?」Allen开门见山,劈头就问。而且不等她回答,又接了下去:「上海那个大case还没结束,妳如果走了,我一时也找不到人接手,问题很大,而且这个case一直都是妳经手的,还是要靠妳才行。」
「跟上海人沟通很累人的。」她趁机吐苦水。
「我知道,所以更要留妳了。妳看,妳会说上海话都觉得累了,何况是别人?」Allen反应很快,慰留技巧一流。
「上海人都会说普通话的,我们会不会说上海话问题不大。」她父亲是上海人,她只是刚好也会说上海话。
「可是上海人觉得妳亲切啊,就像我们听到台湾国语一样嘛。」Allen大概也很会打篮球。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向Allen解释她的理由。
「别可是了,Silvia,我们同事一场,妳就行行好,不要让我下半年太难过。我上面还有大老板,妳看我年纪比妳大多了,被人数落不太好看吧。」Allen摆出低姿态。他知道她心很软,不会见死不救的。
「可是这样一来,我是真的嫁不出去了。」她想不出什么理由了,只好冷饭热炒。
「怎么?Jason还没向妳求婚吗?那我得去催催他了,叫他赶在妳新约开始之前把妳娶过门,这样一来公司还可以省下一笔房租。」AIlen愈说愈得意,觉得自己好聪明。
世滢见他笑得那么大声,不想回答他。
「Silvia,就这么说定了哟,再两年就好,妳不想天天陪我吃午饭吧?」
A1len软硬兼施、恩威并用。言下之意是没有转圜的余地。说完就买单走人,她只得无奈地回到办公室。
***
「喂,你可不可以停止了?」她快疯了,他不知塞了多少伟大的作品,一个星期下来,她整整收拾出一大落。
「不--可--以。」他大声地拒绝。「我这是--一寸相思千万缕,人间没个安排处。妳一定要好好珍藏,不然我会疯掉。」
「那算了,我自己去。」
「喂,妳说什么事要自己去?」他抓住了最后一句,着急地问她。
「我现在要去买菜,本来想请你帮忙提东西的,既然大书法家你忙,那就不麻烦你了。」说完她立刻挂电话。
「喂--」他没听错吧?帮她提东西?那他当然要去了。他三步并成两步,连跑带跳地到她家门口,刚好赶上她出门。
「走吧,我陪妳去买菜。」一见她,立刻献殷懃。
她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及时赶到。
「不写了啊?」
「当然,陪妳买菜比较重要,那个可以缓一缓。」他眉开眼笑地说。
「我们条件交换一下好不好?」原来他没打算停,只是要缓一缓。不行,她决定想个办法要他停。他挑了挑眉,耸耸肩,静待下文。「中午我请你到我家吃饭,交换你不再写那些有的没的东西给我。」
「这个嘛……」他拿乔了。「当然好呀,可是吃过午饭以俊,一个下午我还是没事做啊。」他摆明了要趁机敲诈。
「不然,你下午想去哪,我陪你就是了。」她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下午我们去康乐宫打保龄球。」他兴奋地出着主意。
「可以。」她很干脆地回答。
「晚上……」他排起行程表了。
她瞪大了双眼。
「还有晚上,你得寸进尺。」
「妳先别着急,听我说完,为了表示回馈,晚上我请妳吃饭,不过得上馆子就是了,因为我不会做菜。」他有点不好意思。「不过,我会煮咖啡,吃完饭到我家喝咖啡。」他又得意了起来。
「随你。」她忘了他最爱向她勒索。算了,反正就一天嘛,她也豁出去了。
***
吃过晚饭,她回家洗澡,他回家煮咖啡。
「哇--好香哟!我在门外就闻到咖啡的香味了。」一进门她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世滢穿著一件有米老鼠图案的宽大T恤,搭上一条长裤,长发编成两条麻花辫,一张白皙素净的脸看起来活像是从他床头的照片里走出来似的。
「马上就有咖啡喝了,妳到客厅里等着。」说着他就进了厨房。「世滢,来点音乐好吗?」他在里头喊着。
她在CD架上随便拿了一张古典音乐来播放,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翻阅他订的杂志。
「咖啡来了。」他端了两杯咖啡放在茶几上,又回头去拿了糖跟奶。
「自己磨咖啡豆?」
「嗯。」
「哪买的?」
「公司帮我搬家时,一起打包运过来的。香吗?」
「香。你在美国开始喝起研磨式咖啡的?」她记得他从前不兴喝这个的。
「嗯,不过我不放糖和奶。」
「为什么?」
「黑咖啡苦中带涩,很像我的心情。」他边喝着咖啡边看着她,话里有话。
「可是我刚才看见你既放糖又放奶。」
「那是因为跟妳一起喝,心情不一样了嘛。」他笑了。
「约满了回美国吗?」她顾左右而言它,不睬他刚才的弦外之音,
他考虑了很久才回答:
「也许吧。」
她放下杯子,往沙发背上靠去,双臂抱膝,整个人缩在那一人座的沙发椅上。
「女朋友等着你是吗?」她盯着咖啡杯问他,上次在飞机上他并没有否认。
他也把杯子放下。对她的话再也不觉得生气了。除了四年前他的理智被嫉妒蒙蔽了之外,他太了解他的小女人了。
「世滢。」他唤她,向她伸出手。「过来。」他要她坐到他身边来。
她望着他,可却没有要移动的意思。
「听话。」他拉住她的手,定定地注视着她,等她移动,他有把握她会听他的。她果然坐过来了。「怎么编起辫子来了?」他轻轻地扯了扯麻花辫,闻着她身上的香味。
「我常常在头发半干的时候编辫子,第二天早上再拆掉,这样发尾就有自然卷了。」她柔声解释着。
「难怪妳时而直发时而卷发,原来是这样啊。」他继续玩着她的辫子。
「大惊小怪。」她笑着瞪他一眼,不过一点也不介意他玩着她的麻花辫。
「今天为什么亲自下厨做饭给我吃?」他直觉的知道绝不是她所谓的条件交换。因为她做的全是他爱吃的,而且一直要他多吃点。
「不是说了交换你别再制造垃圾了吗?」
「我知道不是。」他盯着她,语气十分肯定。
「谁说不是。不然是什么?」她没看他,显得有些心虚。
「妳心疼我对不对?妳知道我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对不对?」他的脸直逼近她的,强迫她面对他。
她也回视他,一双大眼眨都不眨一下。
「妳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说两年后也许会回美国吗?」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庞,深情注视着她。「因为再过两年我如果还不结婚,根本不敢回台北了。爸妈就我一个儿子,我很难向他们交代,只好躲远一点,让他们鞭长莫及,妳懂吗?」没等她回答,他放开了她,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双手枕着头靠在椅背上。
她又抱膝窝进沙发里了。
「你恨我吗?」听他说完话,她沉默良久之后问他。
「恨妳?」他对她的问题感到惊讶。
「嗯,就是--分手以后。」她想了一下,还是用了分手一词。
听到「分手」二字,他的心依旧疼痛难忍,那是他最感遗憾的一件事。
「不,对妳,我没有恨,只有心痛。那时我的确是气愤到了极点,可是后来我平心静气地想过,也许是我太早把妳绊住了,没有给妳机会选择,也许妳可以找到更适合妳的人了,妳爱他多过爱我,也许……」他缓缓地说着,语气里没有丝毫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