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傅强怎么没跟江小姐一起来?”
“他来干嘛?我阿公的遗嘱跟他有何相干?”
“喔,不瞒你说,傅先生跟江老先生这份遗嘱有很重要的关系。”
“是吗?”她一听就不快,“他没来你就不能宣读吗?”
律师微微一笑,“傅先生在场是最好,否则我得另外找时间约他见面。”
“我可以全权处理,你先读给我听吧,我再把内容告诉他,你不必浪费时间去约他。”
“好。我现在就宣读者先生遗嘱,江小姐请仔细听,有不清楚的地方等我读完了再为你解答。”
“读吧。”
听完第一条之后,江早苗就想撕掉律师手中的遗嘱。
“不可能!我阿公得的不是老年痴呆症,他不可能立这种遗嘱的!”她立时在律师面前张牙舞爪。
“江小姐先别激动,等我念完。”
她勉强把遗嘱听完后,颓然无助地跌坐在沙发上。
不合理的遗嘱内容在她脑中反覆着——她必须和傅强结婚才能和他共同拥有农场和住屋。如果她已婚,那就只能从阿公的遗产里补领六十六万元的嫁妆,农场和住屋归傅强所有。
天理何在!她无语问苍天,问可恶的阿公——还有救,结婚就结婚,说什么也不能将农场拱手送给一个外人。结了婚她就立刻将一切过户到自己名下,然后离婚。
“江小姐,我现在要宣读附注说明。”
“什么?还有附注?”
“嗯。我先访问江小姐,你结婚了吗?”
“还没啦。”
“喔,那这个附注就很重要了。”清清喉咙,律师道:“江老先生交代,你和傅先生婚后至少要共同居住在农场上一年,一年内不管哪一方提出要离婚,农场和房子就会被捐给镇公所;一年后提出离婚要求的一方必须放弃自己对农场和住屋的一半所有权将之无条件送给被遗弃的另一方。”
瞪视着律师手中的遗嘱良久,江早苗一言不发,气呼呼地离开了。
第四章
傅强很快就得知遗嘱内容,也看出阿苗的恼怒和不甘。
此刻她拿着剪刀在屋外空地上,一刀一刀,恨恨地剪去一头长发,仿佛跟头发有仇似的。他多想上前嗅嗅她的发香,哪怕是捡起落地的一撮来闻都好。然而他只是静立一旁,颤抖着呼吸——
阔儿也颤着呼吸,和老三同样压抑。
“那年我逃跑了以后,都是谁替你绑辫子?”
“自己绑。”
“一直留着长发?”
“嗯。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自己拿剪刀剪掉一截。我把剪下来的头发用布包着,等到黄昏,骑着马到村头的大草坪上,再把布打开来,让风吹散我的发,看着它往你消失的方向飞、”
他情不自禁地轻抚她一头青丝,这无法更轻柔的抚触抚掉她的矜持。
霍地转身,她再次投进他的怀抱;无言地,他也紧拥住她。
他们很自然地吻了起来,仿佛想让紧紧纠缠的四片唇冻结时间。
然而,理智不曾真正自他们心中消失。
“你先回去吧。”他放开她。
“你不跟我一起回去?”
“我还想在这儿待一会儿。”
老三这么做的目的在避嫌,傅强渐渐弄清了这一点,但,为什么要避嫌?她已注定要成为大哥的人了吗?
“阿苗,要我替你梳头吗?”
她一听,就将头发向后甩,站直了身,“干嘛?你觉得自己已经有权开始享受“梳头之乐”了吗?哼!癞蛤蟆吃天鹅肉,想得美!”
他轻笑一声,一点也不怪她,她的态度会这么恶劣都是他的错。他太晚找到她了,她该在十岁时就接受他的关心与爱护,是他出现得太迟了。
“我事前一点都不知道阿公会立下这种遗嘱。对于这结果,我和你一样意外。”
“是吗?”她嗤之以鼻,“意外?你那一脸的无辜是在向我证明,你一点也不为这个让你人财两得的意外暗爽吗?”
他不语,只暗忖着这意外并不意谓着他已得到她。
“哼,我认栽!就当这是阿公对我离家出走的不孝行为所做的惩罚好了,再不情愿我也会先拗一年。”
“你愿意跟我结婚?”
她先送他一对大白眼才道:“我不愿意!但是我愿意被逼!
我先跟你讲,所谓结婚就是去法院公证,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听清楚了吗?什么也没有!一年之后你会主动提出要离婚的,我保证!“绝对不会,他只在心理回她一句。
果真什么也没有,如果说有点什么,那就是虐待。
江早苗成天使坏,不帮着傅强在农场上干活就罢了,她对屋里的脏乱都视而不见,帮傅强洗衣服也是有目的的,她故意将他的衣服和自己会褪色的衣服一起放淮洗衣机,现在他的每件衣服都五彩缤纷。
傅强偶尔会在被窝里发现死蟑螂,在枕头上摸到黏呼呼的蜂蜜,在抽屉里看见茶叶渣。
对于这一切,他毫无怨言,连质问都没有。
由于自己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之人,所以江早苗倒是偶尔会去市场里买些菜回来。她的厨艺甚差,所以傅强虽不是三餐不继,却也没什么胃口可言。每餐都有前一餐的剩菜,有时一锅肉可以吃上两三天。
“这油豆腐已经馊了!”他刚吃一口就吐在桌上,江早苗用吃了两餐剩下的肉汤浇油豆腐,又吃了两餐。
“乱讲。”她早发现油豆腐的味道不对,此刻是为了保住颜面,所以才夹起一块送自己嘴里,“我吃给你看!”
“吐出来!”他急吼一声的同时,人已窜到她这边,一手捏住她的下颚,一手压着她的头,“快吐。”
她把嚼烂的油豆腐吐了出来,挣脱他的手之后站了起来,不知道自己的泪意是为惭愧或委屈,她只是狠盯着他看。
任她杵着,他把一锅油豆腐倒进馊水桶之后,从冰箱里拿出冷冻馒头,再放在大灶
上蒸,然后剥了颗碱鸭蛋,又拿了罐碱菜出来——
老三家的早饭也一向有碱菜,母亲总会给他加颗碱鸭蛋,因为他长得最你死去的父亲。老大老二都知道母亲偏心三弟,但他们从不抱怨,老三也总把鸭蛋与母亲和哥哥们分享。
“咦?你碗里怎么有个鸟蛋啊?”
老二发现弟弟的粥里有故鸟蛋,满脸疑惑地问。
“阔儿偷偷放过去的。”
老大狠咬了口手中的大饼,边答二弟。
“难怪我跟大哥的碗里没有鸟蛋,”老二傻傻一笑,冲着阔儿道:“你是三弟的媳妇儿,不是我跟大哥的媳妇儿。”
“快点吃了,跟妈放马去!”母亲教二子的话给逗笑了,接着又看了么儿一眼,“ 乖乖待在家里,嗯?”
“嗯。”
屋里又剩老三跟阔儿两人,她收拾了碗筷,洗净擦干后回屋已不见三哥人影。
原来他在大院里把玩家里那把手枪。
“三哥,你拿妈的枪出来想做什么?!”她吓坏了。
他正在生闷气,昨晚就气上了,今儿一顿早饭吃下来就更气了。气什么?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你进屋里去,别惹我!”
她噙着泪回屋里找活儿做。
左把右弄地,老三把枪把弄成一堆零件,却怎么也装不回去了,教他急出一身汗来。
“我陪你去找张铁匠吧。”
她已经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他急着装枪,故而没发觉。
“找张铁匠吧,这东西恐怕只有铁匠才修得好。”见他仍不反应,她蹲到他身旁,柔柔地又说一遍。
“阔儿,我早晨忘了做一件事。”他望着她说。
“什么事?”
“替你梳头绑辫子。”说着他就扔下那堆零件,拉她回屋里拿起梳子,替她绑起辫子来了。
“知道我为什么研究那把枪吗?”他闻着她乌亮柔顺的发丝散发出的淡淡香气,他们一家都睡香草枕头。可她的发特别香。
“因为昨天来了帮土匪?”她感觉得到他正在她的发上用力吸气,“你想学打枪,保护一家人?”
“嗯。”他的鼻离开了她的发,“我要保护妈妈、保护哥哥、还有保护你。”
“我懂,三哥最勇敢了。”知道他已绑好辫子,于是她站了起来,转身对他道:“ 我们找张铁匠去吧。”
“嗯。”
他去找了块布,把零件一古脑地全包了进去,但枪管还是不可避免地露出一截。他一脸悲壮地捧着支解后的枪,带着她往铁匠铺而行。
家里来过土匪?
“快坐下吃吧。”傅强从大灶里端出馒头来,边对阿苗说一句:“我已经托左邻右舍替我留意,也许过几天就会有人上门替我们做打扫煮饭的工作。”
她一听,又对他恨之人骨。
“谁准你自作主张的?干嘛花钱雇人做这些事?我哪一餐饿着你了?”
他先给一抹苦笑,挟着不明显的嘲弄,再道:“我怕你营养不良,抽空做顿像样的饭菜你又不屑吃,既然你不愿吃我做的东西,而我也没多余的时间照顾你,那就只好花钱请人来帮忙了。”轻叹一声,他又道:“我想你会赞成我的做法,不管如何,我们都得在农场上共同生活一年,否则照阿公的遗嘱内容来看,就算我们是因为先死了一个,或两个都死了才不能一起生活,农场和房子照样得捐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