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再陪你玩,我先打个电话。”语罢,她就插卡按键。
她要阿公开车到火车站来接她回家。
挂上电话,她发现他还一直盯着她不放。
反正阿公没那么快到,她索性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嗯,比她那个臭屁同学的男朋友帅多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对明天的计划做了改变。
“你是阿兵哥吧?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强!”
“嗯,”她点头,揶揄道,“国富民强,你有望当上三军统帅。”
“我刚退伍。”
“是吗?你是说你刚进“中游”?”
“中油?”
“中华民国无业游民。”
他微赧一笑后道:“没错,暂时是这样。”
虽然他那对深眸很迷人,她还是被盯得很不好意思,不过她是不可能把这种情绪写在脸上的,她不甘示弱地与他对视。
“哎,兼一晚上差你干不干?”不久,她问,一副施恩状。
一愕之后他问:“兼差?”
“没错,我雇用你当我一晚的男朋友。”不待他反应,她继续说明:“本来我是不打算参加明晚在同学家举行的毕业舞会,因为人家都有舞伴,而我却没有;我不想看见她们一个个在我面前展示自以为不可抗拒的魁力,所以才决定今天就回家。不过,你的出现使我改变了主意。”刻意在他脸上扫瞄两下,她再道:“你这张帅脸配上这副高大魁梧的体格倒是可以轻易地粉碎我那些同学夜郎自大的美梦。”稍停,她问:“如何?兼这份差吗?”
记忆的洪流仍在他脑中氾滥,他仿佛站在时空的分水岭上,分不清身处过去或现在使他发不出声。
“你是不是想问我酬劳怎么算?”这是她对他此刻反应的解读。“我先跟你把话讲清楚,虽然兼差时间在晚上,但你只是假扮我男朋友而已,也许少不了要跟我跳几支舞,不过我认为你不但没损失什么,还能在工作的同时享受娱乐,根本就是一举两得,所以我不可能付你太高的酬金。”停了停,她一脸爽快地道:“两佰块!”
望着她从容张合的嘴,他还是只有一念:她是阔儿。但阔儿跟他有什么关系呢?模糊的记忆蚂蚁似地啃着他的心。
“嫌少啊?”她以微扬的声调掩饰自己阮囊羞涩的窘态。为了庆祝自己高中毕业,她早把这个月的零用钱挥霍光了,两佰块还得先跟阿公预支哩。
“哎,你的反应这么迟钝怎么还能活着退伍呢?排长初一叫你,你十五才回答,你应该早被操死了才对!”
死?
“你真是惜言如金啊,上辈子搞不好还是个哑吧。”她叹口气便要转身离开,“不理你了,我去等我阿公。”
“等等。”他跨一步又将她拉住,“你叫什么名字?”
甩掉他的手,她转身向他,道:“江早苗,江边早春的幼苗,很好记吧?”
“江早苗?”她不是阔儿吗?
“江早苗。”她点点头。“就是我。”
他茫茫然地也朝她点点头。
“我不要那两佰块。”
她听得有些失望,却回道:“很好,那我就省下来了,拜拜!”
“我是说,”他急急地拉住她。“我愿意陪你去参加毕业舞会,免费的。”
“真的?”她耸起两道眉。“好,那你明天下午三点在这里等我。”
“好。”
他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一心彷徨、一脸木然地回站内取回自己的背包,戴上鸭舌帽之后又出了来。
“你又出来干嘛?不是要搭火车吗?”见他站定在自己身旁她不解地问。
“不搭了。”他不看她,四下环顾,漫不经心,漫无目的。
接下来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两人就这么站着,东张西望的两对眼睛偶尔会尴尬地相遇,再分开。
“阿苗!”
叫唤声随着汽车喇叭声靠近他们。
“我阿公来了,明天见!”她朝他说一句就打开刚停在面前的小轿车车门,钻进副驾驶座。
“那个人跟你认识吗?”江老先生瞟见孙女对人家挥手道别的一幕,车轮再启动的同时他就发问。
她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车子出了问题。
“唉——”江老先生的车熄火了,“这车比我还不中用,一路过来已经停了好几次,好像得了气喘病。”
他下车,再次打开引擎盖,准备医治老爷车。
江早苗也下了车,陪着阿公朝盖里探头。
“让我替你们检查一下,好吗?”
傅强刚停在他们身旁,显然他是跑过来的,此刻还微喘着。
“你会修车啊?”她问。
“略懂一点。”他看着江老先生回答。
“谢谢喔,那就拜托你帮我看看吧。”江老先生很是感激,语罢不忘问他:“你认识阿苗啊?”
他点点头,不再多言,开始检查车况。祖孙俩在一旁看他忙了好片刻。
“阿公,你再发动一次吧,应该没问题了。”他盖上引擎盖。
江老先生好像颇高兴于他也称自己阿公,和蔼地回他一个笑就坐进车里。
声音对了。
“可以了,可以了,你们都上车吧。”
“我们?”江早苗边打开车门边问阿公,还回头瞄了傅强一眼。
“他叫什么名字?”阿公问刚坐定的她。
“傅强。”
阿公下车,朝他说:“既然你是阿苗的朋友,为了替我修车把手都弄脏了,干脆你就到我家作个客,阿公请你吃顿便饭,方便吗?”
他犹豫着,仿佛在等待江早苗的一句话,两眼垂视车里的她。
江老先生以为他是害怕自己的孙女会有反对意见,于是出声:“你不用怕她,虽然她很“恰”,不过我的话她还不敢有意见,上车啦!”
他看见她笑了,于是上了车,人和背包填满了后座。
江老先生一上路就对他问个没完,江早苗从他们的问答间得知;傅强,从小生长在孤儿院,农专毕业。
比她先前知道的没多多少。她有点气阿公对他的殷勤态度,没有男孙的遗憾在阿公的语气里表露无遗。再次,她肯定了阿公的重男轻女。
“退伍了有什么打算?”阿公还有问题。
“想找个自己喜欢的工作。”
“哪一类的工作?”
“农牧工作,我喜欢青草和动物。”
阿公一听就乐!
“我就是开农场的,刚好要雇用人手。我太老了,需要年轻人帮忙,可是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太愿意吃苦,来的人都做不久就走了,大部分人宁愿穿西装衬衣替客人端盘子,也不愿意跟泥巴和牲畜为伍,唉,那些盘子里装的东西还不是从农场里养出来的。” 他从后视镜里投给他一抹赏识眼神,“年轻人,你很投我的缘,我愈来愈喜欢你了。”
傅强回他一个笑。
“阿公,我看你等—下就可以叫他给你下跪磕头,然后你就收他当孙子吧、他没阿公,你没阿孙,你们可以彼此弥补一下缺憾,从此阿公阿孙一家亲!”“阿苗,你跟你朋友吃醋啊?笑死人了,阿公哪时亏待过你了?我可是一直把你捧在掌上当宝贝,就因为宠过头了,你才会变成这样,脾气大,心眼小,有朋友也得罪光了。”
“变成这样有什么不好?我哪个同学没有男朋友?唯独我,没有男孩子敢追!这对你不是很省事?你一点也不用担心我会跟人家俬奔。”
“这是事实。我孙女长得这么漂亮,如果再有一副好脾气的话,早就被人拐跑了。”
“臭阿公!”
傅强听着祖孙俩一来一往斗着嘴,不觉莞尔。这股亲情他并不陌生,虽然他是孤儿。
江老先生的农场十分吸引傅强,几乎是接触到它的第一眼,他就爱上这里了。
江早苗一回农扬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江老先生对她的任性仿佛早已习惯。也许因为孙女只剩他这个亲人,是故对她没有严苛的要求,只有宠爱。
他领着傅强参观自己的农场;小有规模的农场却有隐忧,他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孙女无力继续经营它,傅强的出现不免令他产生一些念头。
“你先去洗个手,我去准备准备,晚上我们在屋外烤肉。”他领傅强进了住屋的一楼,指着洗手间的门说一句之后就往厨房走。
傅强大概看了下屋内格局。三层楼水泥建筑,谈不上现代感,屋内摆设也很传统。
洗过手,他也进了厨房,那个大灶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你把这些烤肉器具搬到外面去,然后生个火。”江老先生说着就把东西交给他。
他默默出屋。
火光亮起时,天色也暗了。
江老先生抱着好几个盒子到他身边来,不久,他们开始烤食物翻着烤架上的肉片傅强脑里想的是厨房里那个大灶,以往他不曾亲眼看见的旧式大灶却有如此强烈的似曾相识之感——
大灶上的锅里有热腾腾的小米粥,一旁有张大木圆桌,桌上有碱菜,有大饼。
桌前围坐四个人,一位母亲和三兄弟。
“唉……”
“大哥,一早叹什么气啊?”老二问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