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在家里布置那个水族箱的用意,应该无关乎风水吧?”她指着吧台边大圆木柱中间那一截水族箱问他。
“你怎么晓得的?”
“如果你也信遇水则发那一套就太平庸了,那不是你的风格。”
“你认为自己很了解我?”
她用间接的方式来回答:“你欣赏聪明的人,可是自己却很愚昧,早已力不从心,却一直还玩着歌颂明天的游戏。有人陪的时候不想被绑住,不愿自由被剥夺,寂寞虽难耐,但束缚对你来说是更沉重的枷锁。你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唯一,也不要任何人成为你的唯一。”她停下来换口气。“你的日子虽然饱满,却饱满着残缺。你心里多苦你自己清楚,那是你用任何一种语言都无法形容的。”
她不激动,他却听得大为光火,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已经够资格参加英语即席演说比赛了。”他说得咬牙切齿。
透明的眼哀怨地望着他:“你当我是什么?”她任他拽着自己的下巴,没有反抗,只是泪随声下。
热泪烫退他的手,松开了她。
她回房去了。他怔愣在原处,耳边回荡的是二胡演奏的旋律,Smoke Gets In Your Ey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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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到魏欥华家度耶诞的人皆视Teresa为其女友。两人之间熟稔的小动作和共舞时所表现出的默契令所有人对他们的关系不做第二种联想。
狂欢结束,每个人都向魏欥华道谢告辞,除了Teresa,她还留着。
“他们年年都上你家度耶诞?”她问。
“嗯。”
“满热闹的,感觉很好、很温馨。”
“他们一走,我这屋子立刻恢复安静沉闷。”
“我比较喜欢现在的感觉,”她缓缓道。“只有我跟你。
闻言他晦涩一笑:“我离开你的轨道已经很久了。”
“我以为你又回来了。”
还是一笑:“我已经习惯不在任何一个轨道上的日子了。”他说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看了看钟面,“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留我住一晚?”她大胆地问。
“我也已经很久没留女孩子在家过夜了。”他抱歉一笑。
“好,那我现在就走吧。”
尽管他的语气并不伤人,她还是很受伤。
她意识到与他之间的模糊地带更模糊,暧昧范围更暧昧了。
她捉不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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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停车场他的车里。
“可以吻我吗?”她暂停了他发动车子的动作。爱就是侵犯,她突然有了征服他的强烈欲望。没给他时间考虑,她巳搂住他的颈项,恣意地吻了起来。
他没有拒绝,也做了适度的配合。
戚幼吾的车驶进停车场时,两人正要上车,所以这般缠绵的镜头教她等个正着,看得一清二楚。
将车停在他的车尾,她打了道遣光灯在两人身上,终止了他们的难解难分,也让魏欥华下了车。
他跑去敲她的车门。她摇下车窗,姿势却没改变,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车上的女人。
“你先上楼去,我送朋友回家,很快就回来了。”
“你说要替我开门的。”她沉下脸,酸溜溜地埋怨一句。
“乖,别闹情绪,我去去就回。”
“你可以为了她对我这么低声下气?”
“听话,幼幼。”他没奈何,继续哄她。
考虑了一下,她道:“你把头伸进来一点。”
他妥协。
她取了张面纸在他唇上来回擦拭几下之后,给他一个深深的吻。仿佛经她这么一吻,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跑不出她的掌心。
“好了,你送她去吧,快去快回。”
他于是回到自己车上,一直等到她进电梯,才发动引擎。
Teresa当然目睹了一切。
车子开上大马路时她才开口:“你的芳邻?”
“她住在我家。”
“哦?”她立刻杏眼圆睁。“你们同居?对不起,希望你不介意我如此问,刚才我看见她吻你。”
“我跟她不是你说的那种同居关系。”
她重新注视前方。
一直到靠近她家时车上才又出现对话。
“要我下车陪你走到家门口吗?”
“不用了,谢谢。一小段路而已,我可以自己走。”
“好,那你小心一点,我看着你走。”
“晚安。”
“晚安。”
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他才掉头回家。
一回到停车场他便朝戚幼吾的车位瞄去──车还在,看样子她没有离家出走。
可回到家都遍寻不着她的踪迹。他正决定外出找她,门铃响了。忧怒攻心的他,立刻开了门。
“我回来了!”她站在门外,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
那朵灿烂的玫瑰让他咽下责备的话,反问:“你不是早就回来了吗?”
“我又上街口等你去了嘛,看见你的车回来我就跟着回来了。是你说要帮我开门的呀,一个不轻易许诺的人答应要替我开门,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害他言而无信,变成一个不守承诺的人,你说对不对?”她杵在原地软软地挖苦他。
“进来吧。”他朝她张开双臂。
两步她就将自己丢进那温暖厚实的怀抱里。
“耶诞快乐!”她昂首祝愿。
“耶诞快乐。以后不准那么晚独自上街。”他俯视透明的眼,温柔地责备着。带点歉意、带点心疼。
“我也不想呀,今晚是被你害的,都是你的错,不干我的事。”她又仰起脸申诉。“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女的是谁?为什么你不送别人回家只送她?”
“她就是我的初恋情人Teresa。”他不拐弯抹角,态度十分坦然。
“是她?她怎么突然冒出来了?特地从加拿大来跟你会面度耶诞的吗?”她主动离开他的怀抱,往沙发坐去。
“她是应聘来台工作,已经在台北待好几个月了。我跟她见过几次面,请她到家里来过节是很自然的事嘛。”他坐到另一张沙发上,和她成九十度角。
“你们刚才在车里接吻也是很自然的事喽?”
“嗯。”
“我猜害你被我在额头上砸出一个包来的人也是她,”她激动起来。“她早在今天之前就来过了对不对?”
他点点头,接着就没好气地对她说:“幼幼,别再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无权干涉你的交友情形,你是个正常男人之类的话,”她也不甘示弱,从沙发跳了起来“好,我再也不说了。别说是接吻,你就是要留她在家过夜也轮不到我表示意见,请你原谅我以前的无知,我竟自不量力地要你去向女朋友拿回钥匙!你放心,我再也不会那么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那么做,毕竟我又不是你的谁!”
语罢她准备上楼,才踏上阶梯又回头撂一句:“我想她应该不是处女了,你一定觉得跟她上床也是件容易的事对吧?”
深深地深深地看他一眼,她回房去了。
他拎了包儿也准备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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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三月天里,何大成上魏家来了。周末深夜直到他入睡前,没有其他人出现。他对魏家大唱空城计感到狐疑。
周日晚间他无聊地看着电视时,有人进门了。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戚小妹没跟你在一起吗?”只有魏欥华,他还是不解。
“没有戚小妹了。” 魏欥华边换穿室内鞋边回答,眼中波澜不兴。
“唉,别打哑谜,有话就说清楚一点。”何大成忽觉屋里一阵暗潮汹涌。
“耶诞一过她就走了,已经三个月了吧。”主人到厨房里去了。
何大成一时千头万绪。千言万语涌塞喉间却是吐不出半个字来。
他朝吧台走去,在灌着啤酒的魏欥华旁边坐下。
“戚小妹她──你──你们,你们──”他吞吐半天,还带上手势,结果还是完成不了一个句子。
不完整的问句自然不会有回答。
“她为什么要离开呢?是不是你对她做了什么?”何大成终于理出头绪。
“没有。我什么也没做。”
“才怪。”何大成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她可有留书?”
“有。”
“说了什么?”
魏欥华脑中立刻浮现那一句话──玫瑰既然不能为你而开,那么鸦片也不该为你所有。
“告诉你,你也不会懂的。”
“我太平庸了是不是?”何大成不忘挖苦他。“知道她住哪儿吗?后来。”
“可能住她大嫂那儿吧,我想。”
“找过她吗?”
他摇了下头,神情黯然、矛盾。
“你昨晚没回来睡对吧?上哪儿买醉去了?”
“昨晚我在Teresa家过夜。”
何大成两眼直盯着他理直气壮的脸,头直点着,每点三下就笑一声不齿。
“旧情复燃?干柴又见烈火?我怎么忘了她在台北呢?”他突生感慨,“欥华,吃回头草跟戚小妹的离家孰为因孰为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