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读什么科系?”
“外文。”
“哦?有什么理由吗?”
“耳濡目染呀,受你影响嘛。”
“我没跟你说英语呀。”他有些纳闷,何来耳濡目染?
“你有。”
“什么时候?”
“你的教学录影带呀。”她笑了,用指尖搓着娃娃的头。
“你说英语很好听。”
“我说中文不好听吗?”
“不是啦,听你的英语我必须特别用心,所以觉得特别好听。”
他也笑了。心想自己算不算对社会有一点贡献了,至少眼前这只迷途羔羊看起来一点也不含糊了。
“丁丽文来过一趟。”她突然放下娃娃,盯着他看。
“她来干嘛?”
他的笑容顿时敛住。
“我没问、她也没说,住一晚就走了。”
“她没跟你说什么吧?”
“没有。她不知道你回加拿大了吗?”她一直觉得奇怪。
“我没告诉她。”
“她自己开门进来的。”
“她有我家的钥匙。”
“你说过以后不带她回来过夜的。”
她认真的表情给他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仿佛自己欠她什么,而自己现在只有挨打的分,她完全掌控了局面。
“你在暗示我向她要回钥匙?”
“看你说话算不算话喽。”
她又抱起娃娃,用手指耙着娃娃的金发。
“你不能干涉我的交友情形,这里还是我在当家。”
“说话不算话了吧?小人!错误示范。”
又来了,错误示范?他翻了个白眼。
“你想过没有,我是个三十岁的正常男人耶。”
“那你想办法结婚就是了。”
“我已经结过一次婚了。”
“离婚了,不算。你得再结一次婚。”
“我不想结婚。”
“那你算什么正常男人?根本是心理变态。”
“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知道呀,一个男人。”
拿着娃娃和那本夹着枫叶的书,她离开了他的视线。
他突然恨起她来了。一个闯祸在先,不懂事在后的孩子,一个把他的心锁住然后转身离开的孩子。
几天之后他把钥匙要了回来,同时也把丁丽文家那把他未曾用过的钥匙还了。
第五章
该死!魏欥华在心里暗咒一声。
戚幼吾把原来那头乱七八糟、不长不短的头发给剪了,剪成俐落的短发。剪就剪了,可是她不该把那一脸的轮廓勾勒得如此分明,现在他对她再无法视而不见。
这个月她不用做晚饭了,他说的。因为要给她多一点时间念书,做联考前的最后冲刺。
他坐在她对面,吃着自己买回来的叉烧饭,吃着心中的愤懑,对她的愤懑。
他的眼睛越过了她的身影,注视着她的背后,回忆着自己倒楣的经历。她的背后是他世界的尽头。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吃了呢?”
她突如其来的一问打断他的冥想。
“嗯……我不怎么饿。”他支吾着,低头又扒了两口饭,避开她那对又大又透明的眼睛。
灵魂之窗?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极平庸的形容。她的眼睛会放光,一种透明的光,一种不带颜色但他却能感受到的光,一种致命的光。
他烦。她没做什么,可他愈来愈觉得她烦。
“大哥,我好烦喔。”她推开饭盒,两手托腮,沮丧地对他说。
“烦什么?”
“课早就上完了,现在天天考试,我不想去补习班了。只剩一个多礼拜就要联考了,我想在家念书就好。”
“既然只剩几天,你撑一会儿就过去了,做事要有始有终。”
“不要啦,那些题目我都会背了。”她开始耍赖。“我不去补习班了好不好?”
“如果你很坚持,那就别去了。”
“那你打电话跟我班导师说一声。”
“那么麻烦啊?”他皱了下眉。“好吧,明天早上我打个电话去就是了。”
“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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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机会在台湾参加联考,却很荣幸地参与了陪考团。
看看身边每个望子成龙、望女成风的家长,他摇了摇头。自己又是望什么成什么呢?说穿了不就是倒楣吗?在这种可以把人烤干的温度里耗上两天,不热死也剩半条命。
阳光细碎地闪耀在他的眼前。树荫下,他又看见一对透明的大眼睛──
“大哥,大哥!”戚幼吾已考完第一节出了试场。看不清他墨镜后的眼是睁是闭,她多喊了一声。
“你出来啦?还没敲钟呀。”
她在他身旁坐下,接过他递的矿泉水。
“你刚才睡着啦?”
“睡着了?喔,对。”他正了正姿势。“怎么样,题目难不难?”
“普通啦。”
她开始翻阅笔记,准备下堂课的科目。他翻着杂志,谁也不吵谁。
“唉,陪你来考试的那个人是你谁啊?”再度进试场时,补习班的同学在她耳边悄声问道。
“我大哥。”
“长得很帅嘛。”
“很帅?”她下意识回头再看他一眼,收到一个V字手势。
捱过第一天的酷刑之后,他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考场时,她那个觉得他很帅的同学追了上来。
“戚幼吾。”
“是你啊?”她循声回头,一群女同学已蜂拥而至。“干嘛呀?你们。”
“哪,给你,补习班刚发的解答。”同学一脸讨好地拿了早上两科的试题解答给她。
“喔,谢谢。”她转身又要走了。
“等等!我们有件事想问你。”同学看了她身旁的魏欥华一眼,神秘兮兮地拉开她,附在耳上问道:“你大哥长得好像魏欥华耶。”
一群人跟着直点头。
“你们认识魏欥华啊?”她立刻就明白了同学的意图。
“我家有他的美语教学带,真的很像。他是你亲哥哥还是干哥哥?可不可以请他摘掉眼镜?”
她没有替他决定,询问可否的眼神望着他,她相信他都听见她同学大声的耳语了。
“我是魏欥华,你们好。”他没摘掉墨镜,直接对好奇的女孩们介绍自己。
“你好。”这么快就揭晓谜底反而教同学们手足无措,对他讪讪然一笑后就跑了。
“幼幼,走吧。”拾起戚幼吾的手,他们也离开了。
“她们说你很帅耶。”
“是吗?你也说过呀。”
有吗?什么时候?”
“不记得就算了。”
“你今天看起来年轻好几岁倒是真的。”
“哦?”
“其实你不用天天穿得那么有品味,偶尔像今天这样,破牛仔裤、破运动衫的往身上一套就年轻了嘛。”
“是吗?”
他立刻就在心里骂上她了。破牛仔裤?破运动衫?好个不识货的家伙,照她这么说,那他陆陆续续为她添购的那些衣服鞋子都是“破”的喽?
车子上路之后他便不再说话,只见她拿着标准答案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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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成担心撞上戚幼吾不做饭的日子,所以这回上魏欥华家之前特地打了电话,预先告知主人说他从基隆过来,顺便带了生猛海鲜回来加菜。
“谁啊?”她问刚挂上电话的魏欥华。
“何大成说他要带两个老同学上我家吃晚饭,还买了海鲜来加菜。”
“那很好嘛。”
“好什么?这样我们晚上就不能出去吃大餐了。”他本来说好要带她出门溜哒的。
“何大哥不是会带海鲜来,那我们就吃海鲜大餐嘛。对,我得先把冷冻肉品拿出来。”说着她就到厨房去了。
她的前世一定是个厨娘。摇着头,他跟到吧台边坐着看她忙。
“我好开心喔。”她洗青菜时冒出这么一句。
“还没收到成绩单你开心个什么劲儿?”
“好久没看见何大哥了,还真有点想念他呢。”
“还有呢?”
“还有就是考完了心情轻松嘛。还有还有,你不是说何大哥要带两个同学来吗?那加上我们两个就有五个了,五个人一起吃饭一定很热闹。”
“五个就热闹啦?”他问着就心有余怅地想起耶诞夜,他邀了十几个人回来。她还不愿意凑热闹呢。
“另外两个也是你同学吗?”
“对。小学同学。”
“你满重感情的嘛,跟小学同学还保持联络。”
“重感情?”他问自己,他这么平庸吗?
菜洗好了她才发现他一直闲着没事干。
“大哥,你帮我把这些豆芽的头尾掐掉。”她端了盆豆芽到他面前。
这下子他是平庸到了极点。“君子远庖厨”,早知道他就不坐在这儿陪她聊了。豆芽菜数不清,看得他两眼冒金星。
“我可不可以不吃豆芽?”
“为什么呢?豆芽对健康有益。你该多吃才对。”
有一根没一根地,他十分笨拙、万分委屈地把整盆豆芽全掐死了,放在流理枱上,然后悄悄离开她的视线。
切着胡萝卜丝的她用余光就扫描出他的意图了。
“大哥,”放下菜刀,她把洗净的猪蹄端给他,还给了一支夹子。
“干嘛?”捧着那个大碗,他很感冒地问。
“这上头还有一些看不太出来的毛,你用手摸一下就能摸出来,麻烦你夹干净。”
她象征性地夹了儿根做示范。继续切她的胡萝卜丝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