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会儿她还要跟银行的放款部门打一场硬仗,董事会全都等着她尽早弄到公司所需要的巨额贷款呢!
☆ ☆ ☆
四个小时之后,章亚彤再度踏入寰宇公司的大楼,对每一位与她打招呼的人点头微笑,她将自己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人瞧出她美丽眼瞳中的挫败。
她失败了!在连续数小时的软硬兼施之下,对方银行的放款主管还是不肯松手拨款。
其实也不能怪人家,今天如果是她,她也不会放款。毕竟他们公司所要投资的标的风险太大,要借的款项又是一笔天文数字。可是,这是上回董事会的决定,她这总经理虽然不赞成,也只能硬着头皮执行。
抬头挺胸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接着,她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垮下双肩,重重呼出一口气。
疲惫地用纤指揉揉眉心,章亚彤抬起头,环顾这间宽敞舒适的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是她一手设计的,巨大的桃心木法式古典办公桌旁,是一整片的落地窗,落地窗旁缀有蜜桃色的绣花窗帘,落地窗旁,则是与办公桌同系列的书柜和矮柜。
办公室的另一端,是一套细致精巧的皮沙发,椭圆形的透明茶几上摆着一盆鲜艳的玫瑰花,以及一套罗森泰的茶具组,使整间办公室飘荡着若隐若现的香氛。
地板上,铺着驼色短毛地毯,吸去一切不必要的噪音。
怎么看,这里都是一个宁静温馨的小天地。简单、实用,却不失女性的优雅。
不过,章亚彤此刻可没心情欣赏她一手布置的小天地,尤其一瞧见桌上堆积的文件,只觉得一股烦郁自心头直涌而上,仿佛无法忍受在这个地方多待一会儿。
冲动地,她告诉秘书她要出去一下,然后拎着公事包,脚跟一旋,转身拉开身后的门,搭上电梯,直达地下一楼的停车场。
她得离开一会儿,章亚彤一边想、一边坐入她的宝蓝色跑车,发动车子。
罕见的低落情绪,让她只想找个倾吐的对象。
于是,她直觉地开车前往育幼院找余礼翔……她从小到大的避风港。
☆ ☆ ☆
他们的育幼院位于市郊,虽说交通不若市中心便利,但拥有广大的园区、清新的空气和绿意。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去上学的孩子还没有回来,剩下七、八个年纪比较小的,才刚刚午睡醒来。余礼翔正抱着一本故事书,在小教室中说故事给他们听。
突然间,育幼院大门口的门铃响起。
余礼翔停下,抬起头。
奇怪,这个时候有谁会来?
「你们先自己乖乖地玩,我等会儿就回来。」余礼翔放下故事书,对小朋友们说道。
看见每个小朋友都乖巧地点头之后,他起身走出教室,穿过一个约有篮球场那么大的园子,走到红色的金属大门口。
「请问是哪一位?」他用对讲机问道。
「小翔,是我。」章亚彤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
「彤彤?!」余礼翔连忙打开门,满脸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来这边?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谁说总经理不能跷班?」章亚彤走进育幼院,微笑道。
余礼翔关上门,打量章亚彤半晌,然后像以前一样,搭着她的肩问道:「彤彤,怎么回事?什么事烦心了?」
一股暖流流过章亚彤的心头。
在外面,她总是孤身奋斗,无依无靠,唯有和小翔在一起时,她才能毫无保留地信赖他,让他分担一些她的压力。
那种温情,是支持她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想找你聊聊而已。」章亚彤耸耸肩。「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才怪!」余礼翔捏捏她的粉颊,仿佛她还是个小女孩。「你可以骗得了别人,但可骗不了我。走!你先去办公室等我,我替孩子们找些事做之后,再慢慢逼问你。」
章亚彤微笑,乖乖地点头照办。
在余礼翔面前,她不必是女强人,不必武装自己,也只有此刻,她才能拾回些许的赤子之心和温柔的本性。
十分钟之后,他们对坐在余礼翔办公室的沙发上。
与其说这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余礼翔的起居室,里头有小冰箱、微波炉、电视等小家电,而隔着一个大屏风之后,就是余礼翔的床铺和衣柜。
「彤彤,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啦!」端给她一杯热茶,还从小冰箱中拿出一块蛋糕。
「其实真的没什么,不过是工作上遇到的一些挫折。」章亚彤喝一口茶,端起蛋糕。「公司的董事会做了一个非常不智的决定,而我却是那个必须执行的倒楣鬼。」她开始东拉西扯地诉苦,似乎要把心中积郁的不满统统发泄出来。
余礼翔一如以往地静静倾听,脸庞上满是温柔、鼓励。对于她的工作,他无能为力,只能做个称职的聆听者。
好一阵子,章亚彤才停止说话,喝一口茶润润喉。
「心里舒服点了?」余礼翔静静地问。
章亚彤点点头,美丽的脸庞出现一丝赧然。她竟像个长舌妇般喋喋不休。
「好,那该我说啦!请问我们章大美女今晚有没有空,愿不愿意跟我共进晚餐?」余礼翔笑道。
「嗯……我得看看我的行事历。」章亚彤说道。方才她一时冲动跑出来,不知今天晚上是否还有饭局或会议。
于是,她拉开放在手边沙发上的公事包,在里头一阵翻找。
蓦地,一个小包裹从公事包中掉落至沙发,然后滑到地上,发出碰撞声响。
「那是什么?」余礼翔好奇地拿起那个小包裹。
章亚彤楞了半晌,才想起地说道:「那是今天早上一个人拿给我的,说是不小心撞到我车子的赔礼。」
她简单地把昨天晚上的情形描述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你怎么没打开?摸起来好像是相框之类的东西。」余礼翔掂掂手中的包裹,说道。「我们打开来看看里面是什么好不好?」
「好啊!随便你。」章亚彤可有可无地耸肩。
余礼翔看她一眼,动手撕开外头那层油纸包,露出里头的木质画框。
然后,他的眼眸闪过一丝讶色,紧紧盯着手中的物品。
是什么东西让小翔盯着不放?章亚彤因他的反应产生好奇,也凑过去瞧瞧。
一瞧之下,也不禁怔楞起来。
那竟是一幅她的素描画,里头的她正踏出车门,背景则是寰宇大楼的车道……
她的轮廓、神情、甚至下车的动作和衣角的飘动,都画得极其细致,栩栩如生。
画幅的右下角,用铅笔写了「欧阳」二字。
章亚彤想起那个拥有英俊笑脸和阳光气质的男人。
这是他亲手画的?他怎么能够画得出来,好像这个画面早已深深烙印在他脑海中一样?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虽然余礼翔也拥有乐观慷慨的个性,但是他们两人比较起来,余礼翔仍是残留着童年辛酸的阴影;而他,感觉上像是天之骄子,从小就饱受呵护,才能笑得如此灿烂。
所以,她讨厌那抹笑。
说她是愤世嫉俗也好,心眼狭小也罢,那个男人与她和小翔是属于不同世界的人。
可是,为何看着这幅素描,她的心跳竟然有点不稳?
「你和那个人认识多久?」余礼翔看着章亚彤盯着画像的侧脸,问道。
「就昨天才第一次碰面。」章亚彤喃喃道,眼光仍没有从画像移开。
「可是,如果这真的是他亲手画的,那么他应该注意你很久了。」余礼翔说道。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章亚彤皱起秀眉,若有所思地把那幅素描放回公事包中。「算了!别管这个。」
从她稍稍在业界闯出点名气之后,注意她的男人多得是,不差这一个。
接着,她从公事包中拿出她的行事历。
「唉呀!小翔,我恐怕不能陪你吃饭,晚上六点我还有个会要开,现在赶回去刚好。」
「是吗?真可惜。」余礼翔接口说道。
章亚彤把行事历放回公事包后,从沙发上站起来,笑道:「没关系,我们下星期六还有约嘛!」
「亏你还记得。」余礼翔陪着她散步到大门口。「那天你可得把晚餐的时间留给我。」
「没问题。」等余礼翔帮她打开大门之后,章亚彤回头笑道。「我那天的时间都是你的。」
余礼翔微笑说道:「快回去吧!开车要小心点。」
「嗯,拜拜!」章亚彤朝他挥挥手,然后跨入停在门口的跑车,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余礼翔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她离去的方向,直到宝蓝色的跑车消失在他的视线外。
然后,他才允许自己流露出几许落寞,脑中浮现刚才章亚彤凝视那幅素描的神情。一阵仓皇无措的感觉涌上。
他太了解章亚彤,见过她每一种情绪,可是却从未在她脸上见过方才那种迷惘复杂的神情。
那神情,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他一直将自己的情感掩饰得很好──其实,他从很早以前就爱上她,早到他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爱上的。直到现在,他早已习惯倾注所有的温柔在她身上,静静地呵护、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