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不禁悄悄加快。
他,方展羽,是目前陶瓷艺术界最年轻的艺术家,作品鲜活且具有爆发力,在艺坛上占有一席之地。只是一向独来独往、鲜少与人交谈的个性,使得他像蒙上一层神秘面纱,浑身散发着孤傲狂狷的气息,连偶尔接触的艺界人士在他面前也自觉总是矮了半截。
因此,大家见到他常常是退避三舍,有关他的任何背景,外界一无所知。
“医生。”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方展羽身后传来,“他时常会感到呼吸困难,心跳很快。起初他还死不肯来看病,这次是我硬把他给押来的。”
赵星慈这时才发现有一个白皙俊秀、唇红齿白的男人站在方展羽背后。
他是方展羽的经纪人张柏轩,也是方展羽在艺术界,或者该说在这世界上惟一的好友。
“除了这些以外,还有其他状况吗?”她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徘徊。
“有,他偶尔半夜会突然惊醒,吵得我也睡不着觉。”张柏轩想了想之后,又说。
吵得他睡不着觉?他们两人睡在一起?
赵星慈忍不住看了方展羽一眼,瞥见一旁的护士也好奇地打量他们两人。
这位方先生从外表是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另一位看起来就比较中性,尤其是他白皙的肌肤,应是许多女人嫉妒的对象。
两人关系似乎不寻常,不过,她无暇去好奇人家的性向问题。
“方先生,请问你的工作是什么?压力大吗?”她拿起原子笔,准备记录他的情况。
“我是玩陶土的。”他简单地说。
“……”赵星慈等了一会儿,见他没再说话,于是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最近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备感压力的事情?”
她最怕遇上这种话很少的病人,他不多说一些,她怎么去诊断他的病情?
“生活就是一种压力。”方展羽说。
“……”她只能认真地点头,“的确。”
拜托!她现在是在问诊,不是在上哲学课!赵星慈在心中无奈地叹息。这个人真奇怪,好像多说几句话会亏本似的。
“你在密闭空间中,会不会觉得有窒息感或无来由地害怕?”对于他的情况,她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个底。
方展羽点点头。
“方先生,根据我的判断,我想你是因为自律神经失调而引起身体不适。最近我有很多病人都和你有同样的病症。”她在他的病历上飞快地写下一连串的英文,“我开一些镇静剂给你,下个星期来复诊,好吗?”
他点头说道:“好。”黑眸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瞧,专注的反应令站在一旁的经纪人张柏轩感到意外。
“那请你在旁边等一会儿,护士小姐会给你药单,等一下去一楼药局拿药。”赵星慈把病历交给护士,对上他专注的黑眸,心底无来由地微微一颤。
她连忙移开视线,保持脸上的微笑。
他看她的眼神让她有点紧张。她成为正式的精神科医生已经两年多,早已习惯直视病人的眼睛,但是他的眼神中似乎有某种莫名的情愫,让她觉得没来由地紧张。
幸好,这时护士小姐把下一个病人叫进来,让她有机会摆脱掉他的视线。
另一个病人已经在她的对面坐下,她拿起那人的病历单,对他微笑,眼角余光扫过正要离去的方展羽。
那双黑眸深沉得叫人不愿直视,年纪轻轻就那么阴沉,实在不太好……
赵星慈深呼吸一口气,赫然发觉,刚才和方展羽面对面的短短几分钟之间,她已不自觉地全身紧绷。
奇怪……她到底是在哪里看过这双眸?
为什么他会让她产生这么反常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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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展羽拿着药单走出看诊室,张柏轩好奇地问道:“展羽,你怎么突然转性啦?”
先前为了把他弄来,他还差点将他五花大绑,谁想得到这会儿他竟主动同意复诊!
“这不刚好合你心意?”方展羽瞥他一眼,没再说活,径自沉入自己的思绪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的医生竟然是她……
他忘不了,多年前的那个黄昏,当摩托车行老板诬赖他偷钱时,她突然出现帮他说话,甚至想替他偿还那一百元。
柔柔润润的声音,像清晨的微风。
她是这世上惟一一个信任他的人,从那一刻起,她的身影便一直留在他的脑海中。
起初只是感动,因为打从他有记忆开始,没有哪个人曾经对他付出过温暖。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他更加体会到世态炎凉之后,那份藏在心中的感动渐渐变质,成为莫名的倾慕。
从此,她的容颜牢牢地刻在他的心版上。
基本上,他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他是一场性侵害悲剧下的产品,他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而他的母亲也因为受不了打击而精神失常,最后,在生他的过程中死于难产。
从小,他由外公、外婆抚养长大,他们虽然没有虐待他,但看他的眼神却总是带有一丝嫌恶和怨恨,
谁教他身上另一半的血液,是源自于那个毁掉他们独生女儿的禽兽?
小时候,他无法理解外公、外婆为何不疼他,长大懂事了,才明白自己的出生竟背负那么多罪孽。
他无法怪他们,却也不甘平白承担所有的憎恨。
两年前,他的外公、外婆相继因病过世,从此,他孑然一身,孤独地在世上飘零。
当年那位曾经对他伸出援手的甜美女孩,开始越来越常浮现在他的脑海;不过,他从未奢望能再次遇见她,毕竟,这世界太大了。
这些年他四处寻找像她那种感觉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人能抹去她留在他心中的影子。
那是他心底的秘密,世上没有任何人知道。
如今,上天又让他们两人相遇……
方展羽回头,看一眼赵星慈所在的那间看诊室。
赵星慈……他默念她的名字。在经过那么多年后,此刻他才知道她的名字。
她跟他记忆中的一样,有着柔柔的声音、甜美的笑容和温暖的双眸,如同春天的微风。
出生以来,老天爷从来没有善待过他,或许她的出现,是老天爷特别给他的一点补偿。想到此,他嘴角缓缓地向上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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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慈,我听你的护士说,昨天有个年轻英俊的帅哥被你迷住了?”隔天,赵星慈一进办公室,彭慧芬就打趣地说道。
赵星慈有股浑然天成的清新魅力,因此拥有不少追求者,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粗线条的她,对人家的示好总是一无所觉。
“哪有!我昨天看诊看得头昏眼花,哪来的力气去迷人家?”赵星慈喊道,努力地回想她说的是谁。
“可我听见的不是这样。有个帅哥不是一直盯着你猛瞧?”彭慧芬眨眨眼,“只可惜,他还有位‘男伴’陪在一旁。”
赵星慈立刻想起那双孤傲的眸。
“你说的是他啊!”赵星慈轻笑出声,“先别说他可能对女人没兴趣,就算他不是同性恋,他的年龄也跟我差了快四岁,我可不想被安上老牛吃嫩草的称号。”
“哎!都什么时代了,你的观念还那么老旧。年龄不是问题嘛!谁规定男生一定要比女生年长才能交往?比较棘手的是他的性向问题……”彭慧芬双手环胸,一脸正经地说道。
“喂!你不要这么认真好不好?”赵星慈笑着摇头,“如果你对那位性向不明的小帅哥有兴趣,我把他转到你的门诊好了,让你去迷他。”
“去你的!我可是已经名花有主了!”彭慧芬笑骂,她的男朋友也是同医院的骨科医生。
“对了,明天是我的生日,院里有几位医生要帮我庆生,你要不要一起来?”彭慧芬邀请道。
她可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好几位对星慈有好感的男医生拜托她邀请星慈一起去,希望能和她拉近距离。
“好哇!”赵星慈点头。
彭慧芬比她早几年进医院,人脉比她广,常常会介绍一些医生护士让她认识。
“就这么说定,我们明天下班后医院大门见。”彭慧芬拿起桌上的资料夹,“走吧!再不去门诊,又别想准时吃午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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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寂静的街道上响起细碎急促的足音。
糟糕!都快十二点了!赵星慈就着街灯微弱的光线,瞥一眼腕上的手表,更加快脚步。
今天大伙儿帮慧芬庆生,吃完饭后又跑到KTV唱歌,不知不觉混那么晚。
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不经意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阵战栗感立刻从她的背脊窜上。
是有人跟踪吗?
再不远就到家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赵星慈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回头看……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还好还好,是心理作用而已。
正当她松一口气,准备转过身时,猛然狼狈地撞进某人的怀中,一阵酒气袭上她鼻端。